1.
在回学校的前几天的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我和岳星星在城里溜达。
我们从城西走到城东,坐进一家有空调和wifi的小店里吃凉粉喝柚子茶。
尔后又从城东溜达回城西。
走到累了,我们就走进小区的花园里,在花坛旁边坐下。我们坐的那个地方的边上,正好有一个前两天刚挖好的大坑。
傍晚的天空,云都又自在又飘逸。我们在坑旁边坐下聊天,路过的人都会停下脚步朝我们这边多看几眼,倒不是看我们俩,而是看那大坑。
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岳星星扯一些有的没的,一边数着天边的云和飞过的鸟。
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个小男孩,一声不吭的,就坐在我旁边。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叫了一声:阿姨!
我转头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屁孩,对他吼了一句:谁是阿姨啊,我是姐姐!
但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只是双眼空洞无神地看着远处,手里抱着几个李子在啃。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一点笑也没有。
我看他就坐在那大坑边上,怕他掉下去,就拢着他的肩膀往里扶了扶,他任凭我抱着,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从我那个角度看过去,刚好看到的是他的侧脸,一点不多一点不少:睫毛又长又翘,像两把小刷子,忽闪啊忽闪的,双眼皮的褶皱深而边线清晰,眼尾向下,脸上没有一点杂物,干净漂亮得就像一个小天使。
我抱着他惊喜地对岳星星说,你看他睫毛好长啊!而他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还是抱着手里的几个李子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啃啊啃。
我把他抱在怀里,一只手在他平整的头顶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他突然看着前方对我说,阿姨,你看那个大坑,小孩子是不能跳进去的对不对,会摔死的对不对。我抱着他开心的笑着,心想这孩子的想法还真多。
他又沉默了好久,又突然对我说,阿姨你吃李子吗,我说我不吃,他就不再说话,从头到尾不看我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视线里没有焦点。
他啃完怀里的李子以后,就从我怀里跳开,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我也这么直直地看着他,他看了好几秒以后,转身跑开了,奔跑的姿势 倒是异常的欢脱,和他之前脸上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他身上有一种异乎同龄人的平静吧,此后的好几天,我只要看到街上推着小板车卖李子的小贩,就会想起他。想起我的小天使,想起那个晚云如纱的夏天的傍晚,便觉得胃里也暖暖。
现在来了北京,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都没有再想起过他。因为北京没有李子,也没有推着板车的小贩。
2.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和岳星星一起,坐着大巴走了很多地方。
坐在窗边的时候,和岳星星一人一个耳机,听着歌的时候 ,大家都不说话。
每一次都是这样,一边听着耳朵里的情歌慢歌,一边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景物,山水在我眼前转瞬过,我就总是会情不自禁地陷入到回忆的漩里。
有时候,岳星星会突然转过头,抓住我的手问我,你觉得你还喜欢他吗
你觉得他如果回头你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你觉得你还会喜欢上一个除他之外的人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岳星星看到我这样,就会转过头,戴上耳机,固执地说,你一定还忘不了他。
现在,每次一个人坐车,我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和岳星星一起坐车,一起分享一副耳机的日子。
再没想起过关于谁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这样的事情。
3.
“不要只是卡在了焦虑这一环,它只是情绪上对你的侵占,可是现实里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动起来,比如先补个妆,比如先吃个饭,比如先打开文件,比如先找一个电话打出去”
前两天,一个人在思西五层待着写作业的时候,我又崩溃了。
我觉得能够让我崩溃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说那天下午我去晚了,所以没有坐到最喜欢的窗边的座位。
又比如说那天我最喜欢的思西六层没有开,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换到思西五层。
还有可能是,那天我买了新口味的咖啡,但在路上却洒了出来。
我觉得这些都是足够让我崩溃的理由,写不出模电作业可能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或者那是根本的原因,但那又怎样,我最后还是崩溃了。
彼时我在的教室里,塞满了蜂窝状的圆桌,我周围坐满了人,但我都不认识。最崩溃的时候,我看着周围,觉得空气都扭曲了,所有人看起来都是这么奇怪。我把模电书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我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撕书的冲动,我抓着头发,用力地扯下来一根又一根,心里面实在是不愿意承认,一个快二十的人了,居然被几道模电题逼得快要哭出来。
三分钟以后,我克制着心中起伏的情绪,平静地合上书本,收拾好自己桌上的垃圾,动作小心地离开了教室合上了门。
我冲到楼下开了一辆小黄。
理智不断的告诉我,我现在这样的状态去骑车上路多半会被撞死,但我顾不了这么多。一路发泄一般地踩着踏板,车子摇摇晃晃地向前。我沉在过往的风里,就像沉到了水底。
我时时会想起暑假的时候,在洋人街的水世界,我不带游泳圈从接近九十度的滑梯上冲下去,落到池底的时候的那个场景,我拼命挣扎,但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施力,我张开双手抓啊抓,能够抓到的却都是会从手中滑走的,我拼尽全力,却怎样都挣不开。那样溺水的感觉,喘不上气的感觉,被巨大压迫的感觉,都和我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
从车道中间穿过的时候,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人在什么时候才会压力最大呢,是在最力不从心的时候,最无可奈何的时候,在深深陷入自我怀疑和否定的时候,才会感觉压力最大。和外界没有关系,和房价高不高低不低没有关系,和未来渺不渺茫没关系。
最绝望的时候,我很认真的想过,如果路过的车哪个一不小心把我刮倒了,能让我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什么的,那也是极好的。这样,我就只用躺着,别的什么也不用想了,什么也不用做,我就可以给自己的懒惰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就可以躲起来,缩进我的壳里,做只懦弱的蜗牛。
我像醉汉打拳一样把车骑得歪歪扭扭,车后的大叔开着小三轮从我身边经过,路过我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和他对视,他回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觉得我大概还是珍爱生命的,毕竟,虽然我会和从侧面驶来的车抢车道,但是遇到红绿灯我还是会让行。
我想跳出去。
我跟王子豪说,我想留级转专业。王子豪说,你只是觉得你在这个领域做得不够好了而已,所以就想换个环境,但是你换了以后,你会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你还是那个样子,并没有什么改变。
我埋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我觉得很多时候,人无法果断地做出决定,都是因为对自己不自信。怕剑走偏锋就会让自己没有退路。我觉得我也是这样。
有的时候,我想起我那高不成低不就的成绩,都不知道该傻笑还是该坚持。
很多时候,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走入了情绪的死胡同里。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也不想睡觉,觉得周围的人都讨厌我。但就是这样颓着,理智里也还是会不断的不断的追问自己,你这样行尸走肉到底有什么意义。
前两天看孙章彤的公众号,想起寒假回学校宣讲那次,站在一千多人面前,有人举着话筒问我,学姐,你最艰难的时候,都是怎么度过的啊。我看着他,也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词不达意地说着一些书面话,但我心里清楚的,我真正想说的是,我最艰难的时候,一个人捱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