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没......搞.....”讲台上的他——小Z，偌大个子，“佝偻”着身子，头低到了胸脯里。

站在讲台上，足足有两分钟，他才憋出这句话。

教室里一下子躁动起来。

掰着手指头，我跟他算时间，这项作业距离现在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估计，台上的我，眼睛里的火苗快窜到教室的每个角落。

我做了个手势，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那就请下一个，Lxx跟我们分享。”我把“平静”强置在自己的语气里。

教室里，也不知是谁带的节奏，男生一起鼓动，呐喊“佳哥…佳哥…佳哥…”

我强烈地，充满了希望——他一定会惊喜。

学生的呐喊劲足得很，还没停下来的意思......

他一脸的难为情，坐在最后一排的他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一直为讲台上的我“送秋波”。

他直怔怔看着我，似笑又非笑。

他，终于，慢蹭蹭地起身，跨出椅子，绕过同学，一步一步地迈到讲台。

然后，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低着头地沉默。

他没做！

20分钟的午间时光就这样在他们的磨磨蹭蹭吞吞吐吐嗫嗫嚅嚅中流逝了。

我一边为20分钟的时间流逝而惋惜，一边又为他们的不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不靠谱而生气。

02

好几周前的周二晚自习，布置作业，预习《木兰诗》，在书上疏通文意，重要词句的意思写下来，不理解的词句就在文中打个问号，总而言之要有预习的痕迹。

放学前，检查预习，竟有10多个人书本上干干净净，一处预习的痕迹都没有。

而且，这10多个，不完成作业，并非是只有这一次。

借机，收拾。

不预习是吧？不疏通文意是吧？

不在课本上标注写少的，那就把注释全部写---多的；不喜欢抄写，就成全你的“不喜欢”——况且文言文抄、背，总是有用的。

我有些生气，“不预习的那就把注释抄5遍！周五之前完成。”

我的语气里都是不容置疑。

第二天，上新课，故意提问翻译，果然不预习的那些同学中招，在翻译上就有了困难。

我更加确定要对他们进行惩罚。

其实，说实在的，我内心不喜欢通过抄的方式进行这样的惩罚。

但又苦于没有智慧的惩罚手段。

有时又常常因自己心慈手软而郁闷。

罚他们抄，多大度的把握既能让他们知道预习的重要性，也能让他们意识到不按时完成作业的后果？

哎，真令人头疼。

我提醒他们，惩罚的作业要按时在周五放学前完成，否则，就不能回家。

周五上午上完课，估计他们没抄完，他们是不会抄完的，那拖拉的“德性”我还是了解的。

我又开始手软。

我烦透自己了。

没忍住，我又补充了一个选项，周末看《花木兰》电影，可以写个影评，或是对中国古代女性形象探究，可以拿焦仲卿罗敷等比较（这个课上有拓展），做这项可以免抄两遍，下周回来周二午间时光分享。

果真，他们不喜欢抄写，还没来得及细想，10多个人就举手了。

我在班里明确了他们的任务，有做古时女性形象探究的，有写影评的。

第二周，一些同学经过周末的准备，利用午间时光20分钟时间展示。

有学生分享迪士尼版的《花木兰》电影，木兰年迈的父亲被征召上战场。担心父亲安危的花木兰，决定在午夜时分偷走父亲的军帖和宝剑，割去长发，穿上父亲的盔甲，假扮成男子，代替父亲从军。

木须龙作为她的守护神，时刻提醒她并保护她。在木须龙的帮助下，花木兰努力适应军队生活，并通过自己的坚持和毅力，成功通过了各种艰苦的训练和考验，成为军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电影版的《花木兰》比课文好看多了，有学生说。

改编的故事有了一些张力，又加入了一些让木兰女儿身不被识破并能圆得上去的理由。

还有的同学说，木兰简直是自己的偶像，是女神，上得战场，下得闺房，能柔还能刚。

我暗自为自己布置的这项作业窃喜。

还有两个学生，没来得及分享。

小L，小Z。

清明假期期间，我还在群里通知这两个学生。

想着他们有了充分的时间准备，一定会带来惊喜。

周二午间时光，我就把这20分钟交给这两个同学，一个人5分钟时间也够了。

但他们两个，通通没做。

好家伙！

“那就把整个过程，从你开始没预习，到你想免两次抄写觉得占了便宜，再到你想蒙混过关再到今天你们出现难堪，你们每人写篇作文，不少于1000字，今天晚自习放学前交，今天交不了，就是1500了。”

03

规定时间内，我收到了小Z的一篇。

直到周五，另外两个人还没交。

周五下午放学，他们要听“中国飞天梦科普大讲堂”科普报告会，我跟他们讲，听完报告来办公室找我。

无论多晚，我都等你们，但，你们不能在听报告时写，听报告的机会难得。

报告听完都快下午6:30了，小L回教室加班。

小L平时是写作困难户，就连测试的作文也都是规定时间完不成，每周末的周记几乎都是在我的办公室我盯着补完的。

我跟他们家长说明情况，如果等得急了，可以进校园。

晚上快八点了，小L交上了他的作品，他补充道，他写了1200字。

这是有史以来他写的最长的也是最棒的一篇文！

我很开心。

看这些心理活动多么细致。

“星期二午间时光，这如生命倒计时已经归零般，我感觉命不久矣。然而幸运的是在这短暂如梦的二十分钟里并没有让我上去，我暗自窃喜。”

“又到了星期天，然后垂死病中惊坐起，又想起我没做。我等待审判降临。对此，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祈祷老师忘记这件事，让我躲过一劫......”

平时写作困难户也能写出这样的金句来，太不容易了！

我把这些句子，圈出来，对他极力表扬，并让他打成电子档，周一我就当心理描写细致生动的范文读给同学听。

他有些不好意思：“啊？”“老师？”

语气里溢出的都是惊喜。

小Z的是按时交上来的，文中的心理变化也很有层次。

“‘现在检查预习’，我浑身仿佛被电击了一样，天！这么快，我还没写呢？......完了，完了。老师的脚步声依然不停，仿佛恶魔的低语一样，一下一下直逼我的心脏，马上就要一血封喉，忽然脚步声一停，我咽了咽口水，抬头一看，老师已然来到了我身边......”

我原来没有来得及细看，今天我竟然读到了这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找到家长的微信，把作文拍给家长，又打电话极力表扬了一番，并让他周末打成电子档发给我。

我用自己的执着,硬生生地逼出了两篇璀璨之作。

只是，不知他们在周五放学时看到别的同学能顺利回家，而他们需要补完1500字才能离开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知他们知道因为被罚却又受到极力的表扬，心里是什么感觉。

不知他们想起这次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的经历，有什么样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