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忙完了手里的活,抬手看表,已经七点半了,伸了个懒腰,骨节噼啪作响,关电脑、背包、关门走出办公室,长廊上空无一人,惨白的LED灯把我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长长短短,脚步声响得有些刺耳。
搭电梯进了车库,到了车边,取钥匙开门,人钻进去,车门沉闷地一声响,正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的车忽然开了口:
怎么才来?不知道这会儿要堵车了?
天天加班!一个月挣几个钱?......
我正要辩解,它又发话了:
别废话了,钥匙给我,系好安全带,赶紧走吧!真他妈烦!
我一句插不上,只好照办。
车点燃,猛地冲出了车库,拐过一段小路,上了正公路,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地面上,汽车尾灯红成了一片。
妈的!我的车骂了起来。
奇怪的是,我已经开始适应,对于它能说话和能说脏话这件事。
前面的车歪歪扭扭,并不能排成一条直线,我的车忽然变小了一圈,车头变成一根尖尖的楔子,见缝就钻,频繁地加速、减速,发动机怒吼着,谁拦我灭谁,我在车里前俯后仰,却不敢多说一句。
好不容易前面的拥堵稍微好了一点,我的车开始狂飙,我看了一眼时速表,已经跑到了80公里,再抬头看见高悬在公路上方的限速60的牌子飞快地朝后方倒去,我的心里说不出的畅快,上个月在沃尔玛抽奖,十五块钱一大桶色拉油,对!就是这个感觉!
车继续一路狂奔,渐渐看见前方有一辆红色轿车的尾巴。
知道这是谁的车吗?它问,但不等我回答。
这就是你们公司公认的女神张小娜!
原来是她,我脑子里反应过来。
张小娜,海归女神,仿佛感冒永远没有好的沙哑而鼻塞的发音,中文里随意一抖,掉下来的都是英文单词,浑身的名牌,三米之外就能闻到的香味,一举一动,就是两个字,优雅!
我让你看看她的优雅,我的车忽然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它咆哮着,几乎擦着红色轿车的后视镜,冲了过去,地面恰到好处的一滩积水,溅了红车浑身都是。
她的车窗降了下来,我看见张小娜的头迫不及待地伸出窗外,朝着我的方向,猩红色的嘴唇快速地翻动着,骂的一定不好听,但还没有解气,她伸出左手,对我竖起了中指,我看见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上,蓝色的指甲油,闪着冷冷的光,她的头发被翻弄得乱七八糟,她的脸被拧成一块,说不出的狰狞,我打了个寒颤。
瞧你那怂样,怕啥呀,反正你的玻璃没有摇下,她一定看不到车里是你,车说。
抛下了张小娜的车,我们继续向前,路过一个路口,斑马线上,有个推三轮的中年人,车应该很重,中年人似乎很吃力,慢吞吞地走,我的车并不减速,从斑马线的另一侧冲了了过去。
骂他!车命令说。
我离开摇下车窗,把脑袋伸出去,SB,找死啊!
风一把裹紧了我的话,狠狠地砸向那个中年人。
我所有的毛孔打开,浑身舒坦,车满意地大笑。
正得意,一辆水泥罐车摇摇摆摆冲了过来,在超过我们之后,却磨磨唧唧不肯再快了,硕大的屁股堵在前面,一团一团的浓烟吐过来,将我们罩住,我们朝左,他朝左,我们朝右,他又朝右,车的喇叭狂响,车灯交替闪烁,我骂骂咧咧,双拳捶打方向盘,我们一起怒不可遏,恨不能一头撞过去,与他同归于尽,我的人被本能指挥着,活成了一只动物。
......
第二天,八点半的公司大门,又与小娜不期而遇,她面带微笑,语气轻柔,她美丽得,如同一个范本。
一起进了电梯,她与我并肩站立,她轻声问我,看新闻了吗?昨晚上全市又是大堵车,我觉得很多时候拥堵,都是人为的,你说是吗?
恩,是的,现在这些司机,素质真低!
小娜好香,我不假思索。
昨晚上红色轿车里的那个人,肯定不是她,正如让她破口大骂的那个人,肯定也不是我。
那是另外的两个人,在另外的时空里,另外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