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丫丫

我的爸爸是一名普通的建筑工人。数不清，他用汗水建造了多少家园。

爸爸的心愿，有朝一日能够亲手设计并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子，无需多大，只要能为妻儿谋更好的栖身之所，不用再挤身陈旧且狭小的空间。

这并不容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母微薄的血汗工资，除去生活开销，主要兼顾我们姐弟四人的学费。每次好不容易攒来的钱遇上开学期就付诸东流。所以，爸爸一边勤奋地工作，一边为着心愿努力存钱。因此，我的童年时期乃至十几岁之前，一直是在四合院里生活。

四合院，就是老式居所。人家四五户，每户面积不大，通常就是一个小单间，前厅和天井是公用的地儿，拥挤毋庸置疑，但胜在采光与空气都不错，邻里之间也很和睦。只是房龄年代久远，苔藓阑珊，破壁颓墙，像一个年迈老人，不堪重击。

每年夏天台风季侯，爸爸总要捏一把汗，并提前做足充分的防御措施。寻来粗壮的树干两三根，牢牢地堵住大门，长长的绳子，大大的石头，该绑紧的绑紧，该压实的也决计不能大意。

台风席卷过后，满院疮痍。一地的垃圾、沙石，甚至屋檐瓦片也被掀落。爸爸一边清扫，一边检查哪里损坏严重，需要重新修葺。目光所及，习惯性地皱紧眉头，估计在心里盘算着得用多少水泥沙土，老屋又要一次“大手术”了。

爸爸借用长梯，猫着腰，小心翼翼在屋顶上工作，时不时泼上泥浆，加固每片瓦片，我在檐下抬头仰望着，好几次都担心爸爸失足。毕竟瓦片是那样脆弱，雨后的屋顶也是很滑脚的。每每这个时候，爸爸脸上写满对儿女的愧疚，而我，除了叫爸爸小心之外，别的都帮不上忙。

一把工作时不离手的泥板，一把搅拌泥浆的锄头，一个瘦弱的男人，一座垂垂老屋。脑海中的画面是那么清晰难忘，一想到，倍觉心酸。

缝缝又补补的老屋，以它并不厚实的怀抱，为我们遮风挡雨，走到零六年。那年，政府在新片区划分土地，以抓阄方式决定面积与地段，每个村民均有份儿。爸爸抽到了百余平方的地，高兴至极，仿佛看到他理想中的住所，以及所要的安稳。

趁着这股劲，爸爸开始设计图纸，他的耳朵上，时常夹着一支铅笔，想到了什么，就在纸张上画着我看不懂的房子。爸爸说，每寸土地都要合理利用，可糟蹋不得。

之后的日子，爸爸辞去工作，倾全力完成心愿。由于没钱请伙计，从设计，清理，采购到建造，事无巨细，爸爸都亲力亲为。那熬红的双眼，那裂着口子的大手，无不诉说爸爸的疲惫与艰辛。我心疼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可他，除非学校放假，否则从不让我们放着功课来帮忙。若非我自己亲身体验，从不知道一袋沙子一块砖头，竟是这么沉！

原本光秃秃的土地，拔地而起一层楼。在零八京奥那年的国庆节，爸爸如愿领着他的妻儿入住新的房子。大厅，卧室，洗手间，厨房，都是独立的单间，宽敞明亮。爸爸说天台上已垒好花架，我可以尽情鼓捣花卉了。我高兴得惊呼连连。总觉得，爸爸从来以工作为主，压根儿没关注我的小喜好。原来，爸爸对我们的爱，藏在心里，一直默默无闻地付出着。

无论是残破不堪的老屋，还是宽敞明亮的新房，都含着爸爸的心思和汗水，含着一个男人对家庭的责任，对妻儿的守护！

花开花谢，春去秋来。时光明明静默不语，却无情染白了爸爸的头发，压弯了爸爸的背脊。如今的他，再也挥不动泥板，再也扛不起锄头。所有工具，被他宝贝似的收置妥当。爸爸叹息，人老了，如同这些东西，没了用处！

我一下子悲从中来，心里绞着疼。若非这些工具，若非爸爸黄牛似的不辞辛劳，何来我遮风避雨之所，何来我安稳的生活？爸爸护我安然成长，现在，可否请求时光慢点走，换我来守他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