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女儿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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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吃过午饭,丰姿就准备好镰刀和绳子到河边摊上去了。

虽说正晌午太阳最毒的时候不宜出门,说容易闹鬼,可她下午要去打麻将。虽然没钱,但是跟几个新手妇女打打几块钱的也是好的。

可是家里的锅拍实在是不能用了,连做饭蒸馒头都没法了。她必须得去河滩上砍些巴茅杆子回来。

刘栓去两百里外的市里打工去了。女儿再也没有从外面寄钱回来了——想起这个她就恨得牙痒痒。这两年他们的日子过得非常拮据,不出去打工就没法过了。儿子还在念高中,生活费和学费都是按的同村人的最高标准——他们怕儿子吃不好,怕儿子穿不好。儿子一定会有大前途的。

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才中午十二点多。夏末的太阳还很毒辣,白花花的阳光令人目眩。她走在路上,下河的路上几乎没有人。她仍然精气神很好,走起路来是气昂昂的。她往河沿子上吐了口唾沫,骂了句,玛丽隔壁。她觉得自己很命苦。这个年龄了,却要开始自己应付生活。可是为了唯一的儿子,也没有办法了。

她的儿子是会有大前途的。她的养老靠儿子是肯定没错的。

往巴茅林走去的路很孤独。

晃眼的阳光。天地间一片刺眼的白。燥热。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走到半路,环顾四周,突然觉得有点瘆得慌。四周太安静了。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远处的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知了叫声。河水在前方流淌,偶尔能听到一点点水声。

终于到巴茅林了。

巴茅长得很茂盛,一人多高,叶子和杆子散发开来,两三人合抱都抱不拢吧——可惜这是没法抱的,巴茅叶子的边缘是锯齿状的,划到人身上就是一道血印。叶子和杆子都已经开始有点发黄,正适合砍了来做锅拍和锅盖。

她心里有点犯嘀咕,觉得有些恐慌。四下里太安静了。太阳太晃眼了。脚下的沙子有点烫脚。但既然来了,一定要弄回去一些。快点砍完回去,她对自己说。可是空气中却没有声音,她吃了一惊,那声音消散在巴茅林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她开始拿起镰刀干活。

妈的,我可真背,老了老了,最后还要自己下地干活,她恨恨地在心里嘟囔道,她开始害怕发出声音。

干起活来她很快忘了害怕。可是没割几根,巴茅割破了她的手,她痛得叫了起来,他妈的,痛死老子了。声音只在她脑子里。

她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不能耽误太久,去晚了麻将够人手了,就没她的位置了。不知道过了多大会儿,她终于大汗淋漓地割了一小捆。

不要太多,她心里想,够缝一个锅拍和锅盖就行了。多了我也背不了。再说,热死了。这大晌午的,还瘆人。

她捆起那一小捆巴茅杆子,踩着沙子往巴茅林外走。

太阳炫目。太热了。天地间一片晃眼的白。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她狐疑地停下了。这太不对了。巴茅林子虽然茂密,但并没多大,按理早该到路上,为什么还没见到路呢?路是她熟悉的,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了,纵然来的不多,可是路绝对是熟的。她疑惑地继续往自己认为的方向走。

热死了。她觉得太阳白得眼晕。又走了几分钟,她突然愣住了。几步前面一颗很大的巴茅,她的镰刀赫然在巴茅旁边放在。忘下了镰刀?可是她不都走了好久吗?为什么还在这里?她怀疑地捡起自己的镰刀,我要赶快出去。打麻将要晚了。

她又开始往外走。走啊走啊,今天的巴茅林好像没有尽头。她有些心焦。妈的,怎么就走不到路边了。又大约走了二十分钟。她停下不走了。正前方的那颗巴茅,不是刚才她捡起镰刀的地方吗?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她知道自己迷路了。她有点烦躁,巴掌大的林子,今天还走不出去了。她决定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不过是走出去的时候到了路上再绕几步罢了。

她沿着一条直线走去,经过一棵棵茂盛展开的巴茅,天气很热,火辣辣的太阳在头顶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她只觉得口干舌燥,昏头昏脑,身上的汗湿了衣服,粘在身上黏糊糊的。

突然,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前方两步之外的那株巴茅下那一捆巴茅不是她不久前捆好的吗?

她突然一阵烦躁,妈的,割好捆好的巴茅都忘了背了。可是什么时候忘这里的?这么一想,她突然更加惊慌。那不是捡镰刀的时候放下的吗?可是为什么又回到这棵巴茅前了?走了这半天白走了?!她一把把镰刀也扔下,用手当扇子,用力地扇着风扫视着四周。

扇了几下之后,她霍地停了下来,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一棵棵巴茅静静地矗立着。

她大声怒骂道,“妈的哪路野鬼,你走你的道,我走我的路,平白无故为什么招惹我?”

这声音终于出现在空气中了。

一个细细的女孩子声音挟着一丝阴冷从一株巴茅后面传来,“妈,我不是什么野鬼呀。”

“你是谁?!”丰姿惊慌失措。

“小倩?!”

“是小倩!死鬼丫头,你给我滚出来!敢出来吓老子!”

“难得妈还记得我!”那尖细刺耳的声音里有一丝讽刺,“妈,我在这儿。”

她听到声音从背后呼呼传来,惊骇一闪躲了过去,一颗带血的头从她脸旁嗖嗖飞过,撒了几点血在她脸上,然后披散的头发从她脸上扫过。

是小倩的头!

虽然有点难以辨认!

小倩的一对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不,那不是眼睛,是黑乎乎的洞,眼睛被人挖去了。那颗头的脸凑近来,几乎贴到了她的脸,脖颈下还在吧嗒吧嗒地滴血。

她往后一退,却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小倩,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的身子呢?”

“妈,我也不知道呀。我也在找。可你为什么从来没帮我找过?你不是我妈吗?”那头滴着鲜血朝她逼近。

她哑然。她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后退。“小倩,你别过来!”

“为什么不帮我找啊妈?”那颗血淋淋的头围着她飞速地转圈。她觉得天地都开始转了。

“妈都找不知道你在哪里呀!妈也没有钱。怎么去找?”她双手在背后撑着地,不停地跟着那头转圈,汗珠子和泪水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

“我好可怜啊!”那颗头突然仰面哀叹,“以前在家里每天给你们当牛做马还要被你们朝死里打!十多岁逃出去打工,除去生活费每一分钱都给你们寄回来,你们却一分都不肯花在我身上!甚至我失踪了都不去找!我给你们托了多少次梦!!!我被人杀了,头被割下来冻在一个冰箱里!”

“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在哪里?”那颗头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血红变成了焦黑,头发在怒气中飞扬,如翻卷不息的乌云,晦暗的气息笼罩了这一片地方。

“妈!让我今天来报答你的大恩,让我带你走吧!!!”这最后一声陡然高了很多,尖利无比,丰姿只觉得空气都在震动,耳朵嗡嗡嗡响,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就在这时,巴茅林外突然传来说话声。

一个沙哑的男声说道,“下午来这么早啊?”

只听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答道,“是啊,你看这巴茅都长到我家地头来了,我想烧掉一些,然后把地头整理整理。”

她仔细聆听,男的听不出来,但那女的是村里曹大婶,是曹大婶!她大喜过望,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高声喊道,“曹大婶!曹大婶!”

可是这声音一出口就消失了,无影无踪。

她听到曹大婶在朝她这个方向喊,“巴茅林里有人吗?我要点火烧巴茅了!”

她惊慌地环顾着周围那些巴茅,一旦燃起来,她就完了。

“有,我在里面,不要点火!”可是这声音并没传出去。她像是在一个玻璃罩里。

她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可是两旁的巴茅伸出巴茅杆子来拦着她,好像一只只手一样。还没跑出几步,她就呲牙咧嘴了,她的脸、胳膊和腿都被巴茅叶子划烂了,细小的血珠渗出来。

她听到四周全是嘿嘿嘿的尖利笑声,轻声吟唱般的声音,“妈,我觉得好冷啊,正好带你烤烤火。”

她朝某个方向怒喝一声,“滚!”这喊声也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没人我就点火了啊。”曹大婶又大声说道。

火苗夹杂着烟从不远处升起来了。她惊慌失措。浓烈的烟味传过来。火越来越近了,她感到越来越燥热。所到之处,巴茅林更加浓密,烟雾越来越浓重,她举步维艰,呼吸越来越困难。火烧到身上了!

在巴茅林中翻滚挣扎濒临死亡的时候,她听到空气中传来低低的玩味般的笑声,“妈,你可要好好感受呀!”

新聊斋:外婆要你来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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