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养猫快两年了,这家伙还是很警惕,动不动就把背弓起,尾巴变成鸡毛掸子一样。
虽然喜欢跟着人,但总会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就是你伸手刚好摸不到的距离。如果你非要探身去摸,它的一只爪子就已经离地在空中等着了。
看它这么见外,我不由会想起小时候家里的那只大花猫。已经记不清它具体的毛色了,大差不差黑白灰糅在一起的吧。那时也没有什么进口宠物,想来应该就是一只土猫。
花猫好像没名字,都只是叫它"咪咪",甚至连公母都不记得了。说是家养的,其实只能算放养。平时,咪咪会自己出去觅食,回家也只是换一下口味。那时也没有什么猫粮,就是在它的破碗里放些剩饭剩菜,它也不挑食,埋头就吃。
我们家虽然住的是小楼房,但却是一楼,咪咪可以很容易地从铁门栏杆间穿进穿出。门外面就是菜地、柴火房,有大把老鼠给它抓。
想来养猫主要也是为了捉老鼠吧。
那时候,大家的生活条件都不算好,几乎每家都会在房子旁边开垦一块小菜地,种些青菜什么的。
我们家因为是一楼,近水楼台,母亲开的地特别大,种上菜,每日精心护理,产出可以贴补自家的伙食也能送给邻居。
但菜地里很快就出现了鼠洞,菜叶子就遭殃了。从此人鼠大战就开始了,老鼠药、捕鼠夹、电猫都前后上场。
我是个猪队友,对付不了老鼠就算了,还被咬了。
不记得当时我脑子是怎么抽风了,在菜园子里玩的时候,居然主动把手伸到了一个鼠洞里。在洞里我就感到手一疼,拿出来时手指血流不止。马上就被送去了医院,医生也拿不准是被碎玻璃划伤还是被咬的。父亲不愿冒险,让我打了三天狂犬疫苗。那针贵不贵不知道,疼是真的疼,直记到现在。
所以,一向对我们要求严格的父亲才能容忍家里有猫的出现。
对我来说真是多了一个玩伴。虽说我有个姐姐,但四岁年龄差刚好是一个代沟。姐弟两从小就争斗不断。
就是看个电视,她要看港台歌星唱歌,我要看动画片,就得打上一架。那时我还太小,遥控器基本都是让她拿到。就算我偶尔得手,她也会直接拔线,自己看不了干脆大家都别看。
我再开,她再拔。
母亲气的大骂你们这样再搞,电视坏了就谁也看不了了。
我担心电视真坏了,不敢再跟姐争,但又不甘心,争得哭出来。姐姐则若无其事打开电视,调到自己要看的节目。我真是对她又气又恨。
那时,我们都也不会知道,几年后,已经工作了的姐姐会去学校看我,带我上街好吃好喝,给我买衣服鞋子,还给我零花钱。
咪咪像所有的猫一样,来到家里第一天就认出了我这个全家食物链最低端的小弟,它决定罩着我。
所以全家只有我能随意抱着它,抚摸它,它以长辈般的包容从来不跟我计较。
每天晚上吃过晚饭,我们全家都会聚在电视机前,看每天一集的当红连续剧。那时是最温馨的时候,父亲难得脸色柔和,母亲收起唠叨,姐姐不再跋扈,连经常不见踪影的咪咪也会回来。
咪咪对电视放什么一点也不感兴趣,它会直接窝进我怀里呼呼大睡。现在想来,估计它就是把我当成是暖床了吧。不过当时的我真是很受用,有一种被依赖的自豪感。
不过,美好的日子好像总是不能长久。父亲看咪咪越来越不顺眼,开始是骂我,不让我抱它,说它脏,身上有虫子有病毒。
又跟母新抱怨猫把家里的沙发都挠烂了,以后不许给它进屋子。
母亲本来对咪咪也不错的,偶尔还会切几片猪肝或者几条小鱼,给它改善伙食。但她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丈夫就是天,既然丈夫不喜欢,她也不多说什么。
后来,父亲变本加厉了。每次看到咪咪靠近我,就去踢它。我虽然心疼,但终究是害怕父亲的,只是无能地呆看着父亲施虐。
咪咪不傻,会迅速跑开,但它毕竟只是半家养的猫,几次之后,它看清状况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家里所有人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要去找它,好像它从来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我倒是偷偷去找过,但不知道它是不是刻意躲避,一直没见到它。
直到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一个同学跑来跟我说,好像看到我们家的猫了,只是尾巴断了。
我忙跟着那个同学跑去看,远远的看到了一只猫,颜色有些像,但我不确定它到底是不是咪咪,因为这只猫太瘦了,身上的毛也很难看,像是秃了几块。特别是它的尾巴,变成了两截,后面那截从中间垂直下来明显是只连着一点皮了……
我不相信,那只健壮漂亮的大花猫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对同学说,有点像,但它肯定不是我的猫。
那只猫也看到了我,它朝着我叫了一声,看到我没有什么反应,深深地双看了我一会儿,转身一瘸一拐地钻到了一堆木柴下面,看不到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咪咪,也没有再见过那只断了尾巴的猫。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以猫的年龄来看,它们(或者它)应该早不在这个世界了。但是在我心里,咪咪一直都在,每次想到它,我的鼻子还是酸酸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想要涌出来。
我知道那是悔恨,我恨自己的软弱,当然我知道“如果”的话没有任何意思,我就是失去了它,而且一点也没有为它做些什么,我童年最好的玩伴,我对不起你。
所以,当前年我在地下停车场拣到一只白橘小猫时,我对女儿要收养它的想法是反对的。我知道,要养它,我们就不得不面临有一天它会先行离我们而去,就好像一个家人的离去,注定会让我们伤心。
最终,妻子一锤定音,它还是在我们家住下了。现在早上是我给它喂食,晚上是我给它铲屎,时不时还喂个猫条猫罐头。它低头吃饭时,我就坐在旁边,拿篦子帮它梳理背后的毛。妻子笑我,“女儿养猫,你倒变成了猫奴”。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为它做的也许也是为咪咪做的。
只可惜,有的遗憾注定是无法补偿的,我只希望这白橘猫可以一直跟我们快乐的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