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父母吵架吗?
不是简单的拌拌嘴再穿插几下“温柔”的捶拍,而是横鼻竖眼,破口大骂——骂很脏的话,下很毒的咒。
我的妈嗓门奇亮,我的爸是个哑巴,他们从不避讳在我面前吵架,一般都是我妈骂我爸,我爸只抽烟,我缩在熄了灯的卧室里的被子啜泣
白天他们也吵架,那次我考试进步家里张罗包饺子庆祝,我妈擀皮,我爸包馅,不经意间一粒火星飞进了炸药桶……
那次我爸破天荒地嗓门奇亮,我妈破天荒地变成了哑巴,在我爸絮絮叨叨骂了很久之后,我妈说了一句至今让我回忆起不寒而颤,眼泪直涌的话
她对我的爸爸,她的丈夫说:
“我巴不得你死”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她用平淡无奇的语调重复了三遍,每说一遍,我的心脏被捅一刀
那天我们吃了只有过年才能吃的牛肉馅饺子,可我觉得特别难吃,撂下半碗就去写作业了
我是个同性恋,用英文说:
“I am a GAY”
我雌雄激素分泌都是极正常的,但我讨厌异性恋,准确说,我害怕异性恋:每当我看到热恋的小情侣旁若无人互喂零食时我总联想起若干年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抄起多放了一勺盐的菜盆扣在另一个系着又大又脏的围裙的女人脸上。看着小伙子搂着小姑娘的腰肢说着动人的情话,我总联想起若干年后一个嗓门奇亮的女人骂了只是抽烟不语的男人很久之后,男人只说:
“我巴不得你死”
如果扔菜盆的是我,下咒的也是我怎么办呢?在我看来,只有女人知道打拼整日后再做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是多么辛苦,也只有男人知道一个又一个烟圈里圈了多少无奈
综上所述,我坚信我不会有什么爱情,我妈和我爸也不会有什么爱情。数年来的亲眼历证似这一信念根深蒂固,疯狂生长
可上个星期周末我动摇了
彼时我爸总疲于应酬,忙于生计,依我妈的话来说:“又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去了。”我爸经常回的很晚,究竟多晚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在听我妈等我爸时的抱怨声中入睡,又在我妈骂我爸的吵架声中醒来,晨光泄在身上,那般凄楚那般可怕
可那天例外赶了两个小时作业喝下两杯咖啡的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闭着眼听着母亲的抱怨声思绪飞出很远很远……
突然“吱”地一声门开了,抱怨声停了,透过从门缝偷渡过来的昏黄的客厅灯光,我暼到踉踉跄跄的父亲跌跌撞撞地闯进家门一手勾住门把,另一只手不知所向地胡乱挥舞着,嘴里咕囔着奇怪的声响,摇摇晃晃地朝地板栽去——一双结实的手臂扶住了他
那是我妈的手臂
听说男人醉酒后体重是平常的1.5倍,我爸虽瘦小,但毕竟是男人;我妈虽强壮,但毕竟是女人。她微蹲着身子将他的左臂揽在她的肩头,使他的1.5倍体重压在她的身上又不至于栽倒在地,她就这样把他扶进了卫生间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只有我爸稀里哗啦的呕吐声。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只有客厅的昏黄灯光从门缝潜过来,映在我湿漉漉的脸上
眼底和心底被掘开一道口子,清澈而滚烫的液体汩汩地向外流。在模糊的视野中我看到无数个深夜里,一个醉酒的男人跌跌撞撞地闯进家门,一个女人稳稳当当地扶住男人。扶住男人摇摇晃晃的身体,扶住一份不炽烈却温暖的爱情
山盟海誓可以收获爱情但结不出天长地久的果实,甜言蜜语可以发酵热恋的蛋糕却酿造不出上乘的婚姻美酒
翌日我又如往常一样在母亲的责骂声中醒来,晨光泄在身上,那般美丽那般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