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个冬天刚开始的时候搬进现在的房子的,房东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刚死了老伴,儿子在外地,她一个人住。住房前是一个很大的庭院,院里种了许多花草,总共有十几种吧,自从我搬进来,花就从未断过。喜好清静的我当初之所以选择她的房子,就是看中了这些花草。
她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整天都阴沉着脸,每次看见她,我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究竟怎么不舒服,却又说不出来。搬进来三个多月了,除了交房租必须跟她说话外,我跟她基本无话。
每天天刚亮,她就开始侍弄她的花草了。很快我就发现,她侍弄花草跟别人不一样,除了浇水和修剪虬枝外,从不除盆里的杂草,一任其自生自灭。多数时间,她就端张凳子在院子里坐了,看那些花草,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脸上才会爬上淡淡的笑容。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她居然会跟花草说话!那天我因有事外出,所以起得早,刚出门就听见院里传来说话声。“以后你们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总有一天,我是要走的。”“你,你,还有你,拉里邋遢,真是不象话,每次都把你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要不了多久你们就成什么样子了?”我不禁纳闷,她性格孤僻,平常根本无人拜访她,这么早,谁在和她说话呢?听起来,又好象不止一个人呢。
经过庭院的时候,我特地留了神,可除了她一个人站在花丛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见着。难道,她在跟花草说话?“婆婆!”我招呼了她一声,想问问她究竟在跟谁说话,没有想到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顾弄她的花草。我只得知趣地走自己的路。
天气越来越冷了,她将蛇皮口袋剪破,缝制了几个罩子,把受不得风寒的小树罩起来,那份细心和耐性,侍弄婴孩也不过如此吧。也许是罩得太紧,有一株她取名叫“梅梅”的竟然死了,她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进进出出都念叨:“咋就死了呢?”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却生了一场病,上吐下泄,身体虚弱得不行,我不停上厕所的声音,让她一夜都没有睡好,每趟起来,都能听到她的叹息声和翻身的声音。
中午的时候,她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她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平时极为节俭,我隐隐感到,这鸡汤是她专门为我炖的。我心生感激,待要说谢时,她却将鸡汤搁在桌上,转身走了,只扔下一句:“趁热吃吧!”
一连几天。她每顿都给我送来可口的饭菜,直到我的身体渐渐康复。每次依然是送来走,从不多说一句话。
我却渐渐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一个对花草,对互不相干的陌生人都这么好的老人,她一不是一个性情冷淡的人。可她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呢?
她仍然很少跟我说话,我也无法改变什么,我们依然如萍水相逢似的相处,但是,我每天却多了一件事,就是到庭院里看看那些花草。
春天来了,院里的花草蓬勃得长出了新叶,杂草也不失时机地爬满了花盆。
一天外出,我遇到了一个卖黄葛树苗的人,想到“梅梅”死后留下的花盆还没来得及种上新的花草,我就买了一株。听买黄葛树苗的人说,这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树,无论是在深山,还是在原野,甚至是光秃秃的崖壁缝隙,它都能顽强地生长。
回来后,我将树苗种在了花盆里,她却站在一旁,一点都没帮我忙。扭头的时候,我却看见了她脸上的微笑。
“这是我老伴最喜欢的树!”她说。
“你怎么不去跟你儿子住在一起?”我大声问。
“这些年 ,我一直在等我儿子买一株回来,他没有买。”她说。
“你怎么不去跟你儿子住在一起?”我又问。
我的话,使她的神情又一下子阴郁下来:“我走了,这些花怎么办?”
后来我知道,她的儿子是她和老伴在街上捡的,儿子长大以后却不认他们,去了另一个城市,她老伴死时,儿子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