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梦境中的轮廓

房间外面的街道上有缓慢行驶的洒水车。轰隆轰隆的，喷洒着大片的水花和没完没了的白雾。灼灼的阳光很听话的落在街道上，落在周围的人群里。

穿着干净校服打着红领巾的小学生罗列着方队，从马路的一边整齐的走进另一边的烈士陵墓里。他们幼小的身体和可爱的模糊面容，让暖暖感到幸福而且安定。这是她第一次在日光无穷无尽坠落颓败的日暮不再慌乱，不再手足无措，四处走动。现在他只想出现在顾笙的视线里，然后倒在他结实宽阔的怀里。安静的观望和抚摸他的侧脸。

她喜欢他的轮廓，就像他喜欢她的笑容和眼睛。

暖暖，今天的风很大哎。不知道烟冷和顾笙他俩又在搞什么呢。鸾梦在回学校的路上喃喃的说，头顶上方的剧烈红色霓虹灯漂流下来的色泽在她的肩膀上洒下大块的剪影。

暖暖看见凌乱光线中的鸾梦，突然想起一个词来形容当时的画面。倾国倾城。

或许正站在街道边缘站在凛冽的风中推销他们所谓的高级但廉价的化妆品吧。又或许忍受不了大风躲在温暖的宿舍里暗无天日的睡觉呢。

哈哈。呵呵。暖暖和鸾梦如同银铃般清脆动听的声音。

其实。烟冷和顾笙正慵懒的坐在浓烈烟雾弥漫的小饭店里，面对着面沉默的吞咽着米饭。他们的脸上面无表情，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夏天灰尘和某些棉白色飘絮划过的轻微痕迹。他们的手指很僵硬，目光呆呆的，象古时候中了蛊的群种。

劳累了一天。从阳光渐次明绰的凌晨一直到黑色完全笼罩大地的夜晚，他们都在人群拥挤的街头摆摊售卖化妆品。乳液，精油，面膜，化妆水。那些包装华丽但制作粗糙的东西，象堆积在他们面前的破碎石头。没有人驻足观望和选择。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宁愿从高级商场里购买几百块一瓶的护肤液，也不愿买下价值总共不足一百块的套装。

虽然，商场里摆放在壁橱里的和他们暴露在天空下的，是同一种东西。

很多时候，人们总是这样。宁愿相信那些外表华丽美好的东西，也不会看一眼停靠在他们身边的同样的东西。

小笙。是不是我们这种方法不对。为什么忙碌了一整天，依旧不如去给饭店端盘子呢。烟冷举起杯，碰撞了顾笙的酒杯，然后一大口饮尽他自己的啤酒。接着说，有时候我经常想，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永远无所成就，无所事事。象现在大多数大学生那样，暗无天日的游荡过整个大学。然后毕业后麻木而又无可奈何地呆在家里，对着空洞而且灰暗的天空发呆。

顾笙开始喝酒。一大口一大口的，象他暑假在KTV里上班的时候那样。肆无忌惮而且疯狂的喝浓绿色啤酒瓶的雪花。他喜欢那些白色荒芜的泡沫在他的喉咙里一片片碎裂掉的感觉。

老大。或许我们还年轻，还不能很好的融入整个乱糟糟的社会。

然后是彼此碰撞酒杯的响亮声音和明亮干净的笑声。他们的头顶上是嗡嗡旋转散发大群热风的风扇，以及开始微微掉落尘埃的屋顶。

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大厅。有一些大学的情侣快乐的坐在一起安静的吃东西。还有很多叼着香烟大口吃肉的脸上长满皱纹的青年人，他们的面容很僵硬，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暴露在风中的光滑的冰面。还有忙碌在各个角落的钟点工和清洁工，她们的白色围裙绣着很漂亮的蝴蝶形状。顾笙的右边是一面干净的玻璃窗户，倒映着对面彩色电视机播放的动画片。那些暗淡的灯光旋转着散落下来，整齐的铺满整个生动而又清晰的画面。

顾笙突然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有快乐简单的暖暖陪在身边，有很多笑容干净清澈的少年在他的视线里来回走动。大学的周围有很多廉价然而饭菜好吃的小饭馆，还有很多人群，面容和高大挺拔的香樟。春天的时候总是有无穷无尽的棉白色的柳絮接连不断的飘舞在大马路上，飘舞在他的头顶上。象懒散而且轻盈的雪花。

他觉得自己仿佛活在一个梦境里。没有忧虑，没有伤悲。也丢失了以前的寂寞和慌乱。现在的他大学二年级，站在光线温柔倾覆的日暮里也不再泪流，不再一遍一遍的对着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的树叶重复的幻想。

他记得高中的时候，总是幻想突然逃离，然后一个人背着简单的包裹没有方向没有尽头的天涯海角的行走。追逐阳光，追逐鸟群，追逐冬天雪地里融化的雪水。然后在一个没有烟火没有喧嚣的地方安静和平的走完一生。

如果有一天，可以卸下所有沉重的包裹。然后择一城择一树木蓊郁花草茂盛的房子生活。他愿放弃一切的东西。在晚上可以放肆而且一半忧伤一半快乐的听vae音乐，然后温柔的写字。在窗户外面接连不断的呼呼的风声背景中忘掉以前的寒冷，忘掉漂浮在记忆水面的悲伤亮片。

他们走出小饭店的时候。有很多明朗如水的月光纷纷扬扬的散落倾覆下来，象从天而降的水浇在周围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房子上。那些深邃的看不见尽头的小巷里偶尔传来狗叫的声音。顾笙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安静冗长的街上行走，没有灯光，只有很少的人群。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总是在夏天的夜晚和很多发小无忧无虑的捉迷藏，四处奔跑，然后在星光懒散掉落的时候归家。记得那些童年的空气裂缝里蔓延出来的色泽，象被一双精致的手华丽的涂在天空上。让人仰望和回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周围开始变冷。有凛冽的风，开始放肆而且疯狂的吹开衣服，吹开夏天晚上本该有的温暖。

顾笙跟随在烟冷的背后。烟冷左手缝隙里塞着烟，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他的黑色风衣象一面黑暗的旗袍完整的包裹着他。

烟冷想起妈妈的笑容。象冬天大雪里突然绽放的灿烂阳光。对着他的脸。

顾笙。我想起我的妈妈。烟冷的泪水倒流般从眼角里蔓延出来，在风中变成黑色的印痕。我想起小时候我妈妈牵着我的手站在一棵柳树下看站在屋顶的爸爸种植花朵。如雪的柳絮一片一片轻盈的落下来，铺满我的眼睛和妈妈的头发。

可是。现在他们都老了。烟冷蹲在墙角里。他脸上的表情在微弱的香烟火光中渐次的蜷缩。

顾笙靠在烟冷的肩膀上，低着头小声的说。是的，他们是老了，可是我们依旧年轻。还可以在一半明亮一半暗淡的世界。可以高高的竖起我们的旗帜，让它迎风飘扬的。老大。

每当烟冷难过忧郁的时候，顾笙就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象突然出现的光指明他前行的路途。

象一把握在掌心的烟火，寒冷黑暗的时候把它点燃，然后照亮和温暖自己的胸膛。

第十一章梦境中的轮廓

窗外的阳光很好，有些已经透过浅蓝色的窗帘，散乱的铺在堆满桌子椅子和花生瓜子皮的地面上。

时间是早上七点钟。

顾笙，烟冷和南尘依旧沉沉的睡在床上。慕年沿着学校慢跑了整整一圈，然后洗了澡，安静优雅的坐在明亮空洞的食堂里吃早饭。

刚出锅的油条和腾腾冒热气的老豆腐。对面是刚刚起床睡眼惺忪的墨凉，她没有化妆，只是素着脸看着慕年吃东西。然后看着自己面前小小的精致瓷碗里堆着的新鲜蔬菜，手背支撑着脸发呆。

穿着白色制服的清理餐具的阿姨鱼贯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小凉。今天去哪玩呢。小东山还是小城边缘的海边。

想待在宿舍里。

哦？慕年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怎么了，不是说好今天出去玩吗？你看外面的空气多好，仿佛结满了无穷无尽的白色水晶。

可是我看到的只有漫无边际的云朵，遮住了充足的光线。我只想安静的呆在宿舍里，对着窗户外面哗啦啦掉落白色雪花的柳絮放空。

她站起身来就走了。桌子上的蔬菜没有动，有些很干净的阳光洒在上面，看着很鲜美。

慕年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他也不想，因为墨凉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变得表情阴暗，象突然长满黑色云朵的天空。有时候是在走路，有时是在买东西，但更多的时候是上课和吃饭。慕年已经有点厌恶了，他看着她完全的从他的视线里消失的干干净净，没有说一句话。

而是一直低着头一小勺一小勺的接连的喝老豆腐。那些温暖的有些颓废的阳光浸泡着他的瞳仁和眼睫毛。

在学校接近铁路的长满荒草的草地中央，有一座小小的女生宿舍。大块的浓郁的藤蔓和牵牛花无边无际的爬满窗台和灰暗的墙壁。以及被安装了很多年的旧玻璃。暖暖从被窝里爬起来，慵懒的打开窗户上的玻璃。看着渐次变绿的新鲜植物和开放热烈的牵牛花朵，心里涌起一阵一阵莫名的忧伤。

她想起高中时那个沉默简单的少年，总是在日暮的槐树下背着黑色书包等着她陪着她一起回家。风吹起来的时候，经常象伸展开一面旗帜一样在空中留下漂亮的剪影。她想起盛夏阳光下的雪糕，巧乐兹和六个圈。以及饱满的经常不经意涂满嘴唇的冰激凌。还有咕噜咕噜消失在喉咙尽头的黑色可乐和会说话的冒泡美年达。

手指微微的疼痛。或许是阳光灼热，或许是怀旧感伤。

嘟嘟嘟。突然的象白水煮开的声音。

手机上是顾笙戴着鸭舌帽在草场里行走的画面，背景是疾驰的摇晃火车和大块清澈干净的天空。他的轮廓分明的脸象是从童话城堡里走出来的少年。

华丽。隆重却又温暖。

喂？顾笙？？怎么了？

你干嘛呢，小暖。

站在阳光倾覆的阳台上，观望大块的长在墙壁上的绿色植被。你呢。

窝在被子里，不想动。

哦。

今天星期天哎，我带你出去玩吧。

去哪呢，这个小城已经走了好几遍。

先走会路，然后去吃火锅吧。好吗，暖暖。今天的天气这么好，吃火锅也一定很好玩。

不要，我想在宿舍里呆着。和宿舍的一块出去逛街一块吃饭然后一块在宿舍里说话聊天，好久没有和她们在一起生活了。突然有点怀念。

那我什么时候去找你呢，黄昏还是晚上。

明天吧。

顾笙僵硬的笑容静止在无穷无尽干净透明的阳光下，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蜷曲在一起。他的视线在这个城市的上方游离，仿佛有很多美好漂亮的东西吸引着他。他想起终日漂浮在阴沉天空的柳絮，把天空割裂的支离破碎。

站在他背后的烟冷正对着白晃晃的镜子热烈而且隆重的笑，顾笙，你觉得我这样的笑容怎么样。

嗯。很好，老大。倾国倾城。如果再化上妆，涂上口红会更漂亮。

坐在床上沉迷于游戏天天酷跑的南尘，象征性的给烟冷戴上了他买给绵软的红色鸭舌帽。然后把搭在床头上的毛巾披在他的肩膀上，像极了走出精神门口的患者。

哈哈哈哈。几个人面对着面。一连串年少的青春笑声。一层一层的，从扯开的窗子里蔓延出去，消失在天空中央。

如果笑容能够收集，他们的笑容在毕业的时候应该能够盛满一大箩筐。

地面上堆积着大群的空饮料桶和廉价的花生果核，搭在窗台上的衣架上已经晾满了渐次变干的潮湿衣服。偶尔有棉白色的花朵飘进来，落在上面。

很简单朴素的宿舍生活。各自的墙上贴着不同的墙纸。放在角落的书橱上凌乱的放满了各种书本和纸张。以及顾笙和烟冷用来宣传自己产品的传单。还有悬挂在屋顶上的彩色气球，精致的吊在头顶。睡眠的时候床下会有好多的鞋子，散乱的摆放着。仿佛城市角落高高排列出来的垃圾堆。

顾笙坐在他的床上，在有着微弱光亮的笔记本上写下几句话。

我们的青春痕迹深深的刻在厚重的古旧墙壁上，被覆盖上时光的尘埃。只有一层一层的剥开墙皮，才能看见埋在里面的情景。或者忧伤或者快乐。

屋顶下有飘落下无数的尘埃，打着旋，落在我的肩膀上。可是我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悲伤和慌乱。只是偶尔在日暮的时候不知所措，然而我学会了安静的喝白开水。

阳台上。一个人，一杯水，一个红色的甜苹果。手指上是阳光。

没有人看到。宿舍角落的那株紫罗兰已经渐次的枯萎。

第十二章梦境中的轮廓

开机。

咔。

你掌中的美年达，是倒影。我手中的美年达，是幻觉。倒在你怀中的我喉咙里的美年达，是温暖的爱情。

再来一遍。小暖。你的表情有点僵硬。小暖，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林导？哪里不对吗？

秃头裂开嘴巴开始轻轻的微笑。滚烫热烈的阳光浇在他的头上，象有一层一层的圆圈缠绕在上面。小梦，你的形象很好，很清纯，而且面容也很漂亮。只是看起来表情有点僵硬，需要进一步改进。

哦哦。我知道了林导。咱再来一次吧。

小梦啊，我知道你累了，而且今天天气很闷热。不如我们一起去吃西餐吧，车站西边最近新开了家西餐厅。

哦哦，不用了。林导，我的姐妹们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林导。鸾梦的眼睛上面弥漫着一层很浅的光线，不只是掉落下来的阳光还是洒在里面的亮粉。然后一瞬间阴暗下来，变成无边无际的黑色。

鸾梦走进换衣间，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安静的消失在片场，象一朵轻轻跌落在草地中央的花朵。在秃头的心里画下美好的痕迹。

而在小城的另一边，在那个轻微落后和颓败的大学校园里。南尘，绵软和顾笙，暖暖坐在干净透明的巨大落地窗户后面，坐在开放着嗡嗡中央空调的奶吧里一边安静的喝鲜奶一边热闹的打扑克。明亮清澈的笑容出现在他们的脸上，却毫无疑问的消失在这个美好的精致的仿佛被晶莹的碎片编织的童话里。

生活是一列火车，轰隆着朝着前方行进。即便前方是看不见轮廓和尽头的雾气。它也不会停留在某一个固定的地方，等你上车。

而顾笙他们，更像是并排着站在草地上观望火车行走过去。无法赶上也无法超越。只是在看着那些明亮的人群轰轰烈烈的站在头顶供人瞻仰的时候，难过而又忧伤的微笑。有的时候，顾笙会像高中时候那样，从深夜突然醒来，只是不会一直一直的失眠睡不着。

他在阴暗的光线中央抬头伫立的安静轮廓，象是一个倒影。深刻的永久的刻在某个时光里，在樱花漫天纷飞的凌晨支离破碎。

红桃A。红桃2，红桃10。毙了。哈哈。

你没有红桃了。

没有了，很不好意思，又捡了十分。现在我们已经八十分了，可以连升两级了，呵呵。

南尘的笑容在满屋子的阳光和飘荡的风中显得特别的干净。象清澈的水。

他们的老大烟冷和他们隔着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坐在马路对面的木桌边缘，一边大汗淋漓的推销自己的产品一边贪婪的喝着刚从超市冰箱里买来的纯水。那种消失在喉咙尽头的咕噜咕噜的声响，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声音。昨天当顾笙跟他说，准备不再把大把的时间放在廉价化妆品上的时候，烟冷吸了大量的香烟，因为他突然看不见希望，觉得自己陷在一个巨大的泥泞沼泽中。然后他开始喝水，贪婪的大口的，没完没了的。

然后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很近很近的视线里。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和粉红色华丽的衬衫，满脸的落拓笑容。男人的眉毛很黑很浓密，看起来忧郁却善良。而且，他左脸的中央长着一个明显的黑痣。他叫何峰，是这所破败大学校园里的一道风景。

年轻的教授。讲课幽默风趣，不笑的时候忧郁，笑起来的时候很干净很温暖。是很多女孩眼里梦里打马飞过的身影，是漂浮在她们头顶的阳光。

人群散尽的时候。何峰走到烟冷的临时支架里，低着头。两侧刮得稀疏而中央茂密的头发在接连不断的热风中悄悄的散开，象渔民手里的网。

累了吗。

很累，也很热。却没有卖很多东西。哎。

或许我有一个办法让它的销量变好。

哦？烟冷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教授。他知道何峰在女孩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地位。是他这个涉世未深的大孩子不能触摸得到的。

或许我可以为它稍稍的推销一下。

那我可以怎样回报你呢。何老师。

把这瓶护肤BB霜送给我吧，我看见你也挺真诚勤劳的。所以想帮帮你，别气馁啊，小伙子。你能行的。

何峰的手掌握在烟冷的肩膀上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里面被冻结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大块大块的融化了。他觉得胸膛里有很多柔软温暖的液体飞速的流淌。他抬起头，望见被尖锐的阳光照射的支离破碎和透明干净的云朵。心里有种想要飞翔的冲动。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只鸟，摊开了翅膀。只是很多人心中的鸟还没有飞翔就已经降落了。到最后只剩满地的尘埃和羽毛。然后流下明晃晃的眼泪。

烟冷没有想到，这个有落拓背影和坚毅眼神的大学教授。在以后的生活中，竟会成为他大段时间一边说话一边闲聊的挚友。后来的很多时候，烟冷，顾笙和何峰总是在日暮黄昏的时候，在大太阳惶惶然害羞的从地平线尽头消失不见只剩阴暗房屋轮廓的时候。一起走进弥漫着浓烈油烟味道的小饭馆里吃廉价的饭菜，喝廉价的白酒。他们都喜欢那些那种自然的恬淡的如同乡土的厚重气息，和平而且美好。

如果在古代。他们三个一定是对酒当歌，寄居田园的隐士。而在现在这个混乱而且喧嚣的时代，他们只是很小很小的尘埃。漂浮在空气的深层里，安静简单的生活。

第十三章梦境中的阴影

如果他们的生活是看不见尽头的和平湖泊。那么墨凉的突然怀孕无疑是一颗隐秘的定时器炸裂了他们的生活，也炸开了所有的安静和快乐。

是在墨凉的忧郁眼神和慕年的面无表情中觉察出来的。

仿佛布满无边无际阳光的天空突然就悬挂满了浅灰色的阴霾。一切开始变得寒冷和尖锐。慕年和墨凉站在云朵下方的中央，仰着头，被一圈一圈阴暗的空气中渐次的淹没。

然后当他们围坐在一起商量对策的时候，南尘和鸾梦关于这件事发生很大的争吵。南尘认为应该去医院打胎，而且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因为在现在这个社会，没有结婚就怀孕是很正常的。而鸾梦坚持认为应该告诉墨凉的父母和慕年的爸爸，因为他们现在还没有真正的走进社会，还是生活在巨大教育圆圈中的孩子。

他们的争吵开始在一个阳光蜂拥如同倾覆的正午，却没有在光线微弱的都不能缠绕房子轮廓的日暮结束。

慕年也终于带着墨凉去小城最好的医院做人流，可当墨凉看到那些冰冷而且坚硬的器械，走进弥漫着大群大群苏打水浓烈味道的房间的时候，她还是绝望而且声音嘶哑的哭了起来。慕年看见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绵软的眼窝深处蔓延出来的温暖液体，以及绵软脸上哀怜痛苦表情的时候，他还是义无返顾的带着墨凉又离开了那里。

时间被拖了很久，一直到墨凉的肚子微微鼓起。然后她经常大段时间的躲在终年被窗帘覆盖玻璃的寝室里，一边麻木的看电视一边慌乱的吃着各种东西。有的时候她扯开天蓝色的窗帘，看见那些漫无目的游荡在小城上方的大雁，听见它们绝望而且生动的鸣叫。她会觉得难过，然后泪流满面。可是她知道，它们是自由的，无忧无虑的，可以在冬天来临前的时候，肆意的飞到任何它们想去的地方。不知疲倦。

然后有一次她接听妈妈从家里打来的电话。听见妈妈熟悉温暖的声音，埋在心里的那些微微发烫的东西开始摇摇欲坠。她把她自己怀孕的事情如实的告诉了妈妈。

在电话的另一边，妈妈并没有大声而且尖锐的责备她，只是让她不要担心害怕和生气，因为那样对胎儿不好。墨凉以为妈妈会很开明的对待这件突发的事情。

第二天的时候。慕年和墨凉去火车站迎接墨凉的妈妈。随同妈妈来的，还有墨凉的爸爸和打在慕年脸上的冰冷的巴掌。慕年只是突然觉得火辣辣的，耳边是巨大的轰隆隆的模糊响声。不像是火车开动的声音，也不像是凛冽的风声。

慕年站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央，看着满脸苍白色泽的墨凉爸爸的目光。不知所措，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心中幻想的美好画面突然间就支离破碎了，只有彼此寒冷的目光和严峻的表情。

阴暗的云朵突然蔓延了他的胸膛和心脏。他觉得有一大块很沉重的铅块压在身体最柔弱的部位。他不敢呼吸。

爸爸。别打他了。爸爸。我求求你了，不是他的错。

墨凉的爸爸一把掀开女儿的身体，依旧对着暮年的身体拳打脚踢。而且大声的咆哮着，滚开，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把你爸你娘的脸都丢光了。他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苍白麻木。

墨凉的妈妈安静的站在一边，身上披着的豹纹外套被来自广场深处的大风掀起来。象古代厚重的黑色大旗。她的眼睛上已经弥漫上了一层黑色的阴影，如同天空尽头密布的阴云。

过了不久。她的爸爸安静了下来，面色凝重的对她说，你也别难过了，我和你妈商量好了。你也别上学了，跟你妈回家吧，然后把孩子生下来，至于他。

墨凉爸爸的目光笔直的刺在慕年的身上。

如果还有点良心，就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和你结婚。如果他还想上学呢，爸妈就好好地养你。别难过啊，傻孩子。

爸爸的眼泪哗哗的流淌了下来，没有边际的，如同断线的雨。站在爸爸身边的妈妈也泪流满面。如果那一天的画面可以被华丽的刻画下来。或许当被再次重复放映的时候，墨凉和慕年的心里永远都会感到疼痛。

记忆里漂浮着的大块云朵永远都是一半明媚一半阴暗的。

不过还好。后来在慕年和墨凉竭尽全力和以死相逼的劝说下，墨凉的妈妈照顾即将分娩的墨凉，爸爸回家打理生意，而慕年则一边陪在墨凉的身边一边整理期末考试的题目。

有的时候，慕年站在小城的海边，看到汹涌澎湃的海水，会觉得自己已经老了。面朝着阳光和大海，没有希望，看不见尽头。只有无穷无尽的波浪如同某种尖锐的碎片，深深浅浅的陷在自己的心脏上。天空的边缘有黑压压的鸟群断断续续的蔓延过去，慕年想起梦境里经常出现的暗黑色的潮水，没有边际。

而整天坐在巨大玻璃窗户后面的墨凉，总是大段大段时间的面无表情，对着外面整日轰隆隆的现代机器和漫无边际的樱花花瓣。面容苍白而且寒冷。很少说话。她的妈妈陪在她的身边，有时候安静的抚摸她的头发有时候一遍一遍重复的清理房间和地板。

象一座小小的黑暗的坟墓。没有充足的光线浸泡，没有无尽的火光照亮黑暗。

第十四章梦境中的阴影

而像小孩子的顾笙和暖暖的爱情。也如同大雨中的木棉花。

变得有一点点的美好和一点点的枯萎。

暖暖总是突然的生气，然后难过的流泪。经常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某个角落里，安静的低着头仿佛俯着脸观望木头桌子上面的纹路，不搭理顾笙的劝说和询问。有时候暖暖笑着笑着就会突然的悲伤起来。开始大段时间的不说话，然后满脸慌乱的看着顾笙的脸。而当顾笙一遍一遍重复的傻乎乎的问暖暖原因的时候，暖暖只是生硬的说一句话，这句话却只有一个字。

她说，烦。

顾笙知道她烦很多东西。家里爸爸妈妈不同意的他们的爱情，特别是暖暖的爸爸，因为他希望暖暖将来可以嫁给一个有钱的人，而不是顾笙这样穷人家的孩子，可以不用再像他们那样整天辛苦。她也烦整天的无所事事，忙碌的奔波在一个接一个的活动当中，什么也得不到。

或许，这就是现在的大学。每天热闹喧嚣，到处漂浮着青春的鲜活气息。而另一方面，却又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没完没了的腥臭。大学的课堂里很少有听课的学生，大多数都是玩手机打手游或者放肆的睡眠。顾笙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带着课本上课了，他记得自己每天上课都是和暖暖坐在教室的最后面，一边看搞笑电影和最新更新的视频一边说话或者忧伤的透过玻璃看风景。

暖暖顾笙和别人不同的地方是他们两个总是不知疲倦的行走。沿着被常年的大雨冲刷的痕迹斑驳的马路，沿着铺满塑料垃圾的广场和充斥着巨大腥味的小吃市场。他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巨大空旷的大型超市里仔细的看各种廉价的东西，暖暖喜欢看各种华丽精致的室内家居饰品以及漂亮的衣服。她喜欢试穿各种好看的衣服站在镜子前面，象小天使一样一圈一圈优雅的旋转。站在旁边的，是笑容清澈生动的顾笙。

他们都喜欢巨大屋顶上弥散下来的绚烂光线，如同撕碎的七色彩带。渐次的覆盖在他们的头顶上，每当这时候顾笙都会站在空空荡荡的货架中央轻轻的俯着脸亲吻暖暖的眼睛。然后被身边的人群嘲笑和蔑视。

他们经常在周末的晚上去网吧包宿，顾笙记得暖暖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狭窄的包间里傻傻观望他的画面。她的漂亮的眼睫毛在剧烈明亮的灯光下面轻轻眨动，如同水面上漂浮着的清澈干净的细微波浪。而暖暖记得顾笙被简单的衣服包裹着的坚硬骨头，以及裸露在空气中的白皙的牙齿。她经常会倚靠在顾笙的肩膀上沉沉的睡去。然后做梦，梦里总是会有顾笙的笑容，温暖熟悉的，象永远翩跹在她胸膛里的阳光。还有大把大把倾覆掉落的樱花，肆无忌惮的洒满他和顾笙的肩膀。

不过。一个陌生女孩的出现。把很多东西突然破碎了。

仿佛隐没在水层下面的梦靥，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时候生长出来，遮住了所有坠落下来的阳光。

她叫杜岚，是顾笙在KTV打工时认识的女孩子。阳光开朗，喜欢笑，经常把长头发高高的束起来，变成干净的马尾。她也在这个小城上学，而且在大三那年的夏天，也就是她刚失恋那会。总是来找顾笙玩，刚开始的时候，暖暖也是满脸笑容的陪着顾笙陪着杜岚到处行走或者去公园娱乐城玩耍。可是后来，她发现杜岚总是莫名其妙的大段时间的看顾笙的眼睛，脸上的表情荒芜而且放肆，象长满了茂盛的青草。而顾笙，也总是很快乐开心的和杜岚说笑，她想起平常的时候顾笙和自己在一块的时候是很少说话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开始莫名的生气，没完没了的，和顾笙吵架，而且不准顾笙再去玩。

暖暖的面容在那段时间里变得如同天空边缘的大块云朵一样苍白。而且开始整晚的失眠，一个人坐在宿舍的阳台上呆呆的看天。她想起和顾笙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生动无忧无虑的日子，如同一条河从她的视线里渐渐的额流淌过去。

可是，顾笙还是傻乎乎的每天和杜岚到处游走，而暖暖则一言不发的待在他们的身边，表情是僵硬的，眼圈由于失眠而变成明显的暗黑色。也终于有一天，在顾笙的再三追问下，暖暖终于告诉了他自己的难过和情绪低落。

她哭着对他说，你总是和你的老乡呆在一块，不顾及我的感受。你和她总是无所不谈，而和我在一块的时候，你经常大段时间的不说一句话。我也看出来了，你早就不喜欢我了，开始厌恶我了。我知道我没有她那么谈吐流畅举止优雅，也不经常笑，而且总是突然就发脾气。我知道你厌倦了，也知道你喜欢她，而且她也喜欢你。以后你们就在一起吧，不用来找我了，我不会烦你缠着你的。

暖暖，你瞎说什么呢，暖暖。。。

顾笙的话还没有说完，暖暖已经转身离开了。顾笙看见从暖暖的眼角上流落下来的温暖泪水，在灼热滚烫的阳光下发出晶莹的色泽。然后一点点的蒸发干净，只留下深刻的明显的印记。他感到难过和疼痛，不是为了暖暖，而是因为自己，他想起了他们的爱情。想起这几年在这片干净而且潮湿的忧郁天空下发生的事情。

暖暖无数次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或者在某个日暮突然变得忧伤。脸上是大片大片仿佛被洒满了明晃晃的亮粉。

顾笙觉得自己如同悬挂在大风浩浩荡荡的空气中，忍受尖锐的寒冷渐入骨髓。

他知道，这次的误会。已经把他们之间的缝隙和隔阂扯得越来越宽阔。然而，他还想陪在暖暖的身边，因为他害怕那种没有像小孩子性格的暖暖陪在身边。他也害怕某一天暖暖会出现在另一个男孩子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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