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旧毛衣，是别人打好的，曾经有不少人穿过，

你可以直接拿来穿，御寒、保暖，都能胜任。

还有一件新毛衣，要自己一针一线打出来。袖口多宽，领口多长，颜色、式样、针法，每个细节都需要耗费时间精力。

这件毛衣做得了，不但能保暖，上身后还贴身舒适。

制作这样一件毛衣，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重点在于，即便是自己的得意之作，但它并不永远属于你，今天是你的，明天，可能就属于别人了。

凛冬将至，一件现成的旧毛衣，一堆零散的毛线和针，

两个选项，任君挑选，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曾经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老毛衣，一个有过家室的男人。

认识的时候，他刚离婚不到半年。这个消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在床边上。

那是我来上海的第三个冬天，周末冒雨搬家。

搬家的过程略有坎坷，大件不多，但小件零碎。直到新家收拾妥当才发现，棉拖鞋不知在哪个环节弄丢了。单身嘛，习惯了缺这缺那的日子，生活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没有棉拖，凉拖还在，套上棉袜子一样穿。

第一次和他邂逅，是在丢垃圾上楼的电梯里，我一身加厚的西瓜色棉衣棉裤，脚下穿了粉色厚棉袜，外加一双米色凉拖鞋，塑料感极强，踩地上咔咔响那种。

电梯是从地下一层上来的，里面站了个高个男人，胡子拉碴，表情严肃，一身黑色皮子打扮，看起来油光水滑，放在我们老家，有极大几率会被人误以为是杀猪的。

好在姐姐我见多识广，这种样式的皮衣，应该是冬天骑行的装备。

在冬天敢这样穿的人，如果不是犀利哥的同行，那一定是摩托车发烧友。

电梯缓慢上升，我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忽然转头对我说，嘿美女，要猪肉吗？我肯定要高冷的拒绝他，对不起，我家的煤气还没冲上呢，做不了饭。

很明显，他不是杀猪的，他是个骑士。

电梯叮的一声响，开了门，在我迈腿走出去的一刹那，他开口了，你袜子哪儿买的，暖和吗？

混蛋，竟然连称呼都没有，难道姐这身打扮不美？

说话间两个人都出了电梯，电梯门悄悄关上，嗡嗡的继续往上走了。

低头看了看袜子，脚指头不自觉扭动两下，我竟然觉得脸上有点热，抬头回他，优衣库买的，便宜货，穿久了有点掉毛，不怎么暖和。

他嗯了一声，径直往前走，一直走到我的隔壁，叮叮当当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锁，直接走进去，嘭的一声，门关上了。

该死的杀猪佬，莫名其妙。

回到家我才反应过来，进电梯后光想着猪，都没按楼层呢。果然，女人单身久了，和男人接触很容易失去理智，这是病，得治。

算了，男人泡不成，那就泡泡面吧。

撕泡面挤调料烧开水，水还没烧开呢，敲门声响了起来。凉拖蹬地咔咔响，门刚打开，人还没看清呢，一双白色毛拖鞋，几乎要贴我脸上。

“送你了，没穿过的。”

这算得上第二次碰面，我伸手接了拖鞋，他已经转身走人，嘭的一声，隔壁的房门又关上了。

脚下穿着暖烘烘的拖鞋，嘴里吃着热腾腾的泡面，我差点笑出声。

无事献殷勤，来者不善呐。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有人相信一见钟情，有人相信月老牵线，还有人相信丘比特射歪了箭，不过，单身惯了的女人，男人的伎俩见多了，这几样我都是不信的。

我更愿意相信，命 中 注 定这四个字。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一些好的事，也会遇到一些坏的事，不用觉得惊讶，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我晓得这样解释，有不少玄学的成分在里面。

但面对忽如其来的男人，这样解释能让当事人显得更加体面一点。

要不然我还能怎么说？我一个奔三的老姑娘，被一双拖鞋打动了心？对面还是个杀猪佬？

这样太不体面了，不合适。

总之呢，为报冬日拖鞋之恩，第二天下班冲上煤气，我在家里包了饺子，给他送了一碗过去，韭菜鸡蛋馅儿的。

他说，他最爱吃韭菜鸡蛋的饺子，作为感谢，他也要下厨展示一下手艺，明天晚上，我必须要来捧场。

第二天，我如约去捧了场，四个冷菜四个热菜，典型的北派手艺，浓油赤酱，我吃了个肚儿溜圆才回家。

第三天他如约捧了我的场，还有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很多天。

一个月以后，我再也不用去给他捧场了，他也不用给我捧场了。

最后一次捧场结束，在他家床边，他终于开口说起了那个女人，那双拖鞋曾经的主人，他们离婚了，就在半年前。

他强调了一下，那双拖鞋是新的，没有人穿过。

常言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句话应该只适合女人，你想啊，无论短还是软，都不应该属于男人。

我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告诉他，我不在乎你有没有离过婚，也不在乎拖鞋有没有人穿过，姐就是喜欢你做饭的手艺，你答应我，以后只做饭给我一个人吃就好，我也只包饺子给你一个人吃。

他点了点头，把灯关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那晚，我没有回去。

奔三的女人，凛冬将至，有些决定做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大道理，是讲给别人听的。

我其实很怕冷，只有自己才知道，冷得越久，越怕冷。

说不怕冷的，都是装的。

我也买了身皮衣，骑行装备，穿上身油光水滑，像极了女版杀猪佬。

坐在摩托车上，靠在老男人背后，眼前的一切飞快往后退去，有时光穿梭的眩晕感。身上穿了皮衣，还是感觉有点冷，可心里暖。

小男人和老男人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我是这样总结的，小男人行事大多毛毛躁躁，轻浮且不谙风情。他们有一个致命缺点，稚嫩。

一巴掌打在屁股上，你猜怎么着？

你怎么打人呢？小男人大多会这么问。

相比较而言，老男人在这方面的表现，就得体多了。

我试过一次，骑行时，瞄准了前方的屁股，一巴掌重重拍下去，啪，响声隔着头盔都能听见。他慢慢减速、靠边，双脚撑在地上，摘下头盔回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溺爱，还带着点热情和挑衅。

这就是成熟和青涩的区别，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话，回家再说。厨房、阳台、客厅，很多地方都可以说。

对象和别人同居过又怎样呢，离过婚又能怎样呢，我反倒乐得坐享其成了。神枪手是子弹喂出来的，而得体的男人，只能是女人喂出来的。

这份得体，可以说是从容，也可以说是经验老道。给人的感觉，像春天的风，或是四十度的洗澡水，舒服。

父母耳提面命，催婚多年，每年春节，都是我的凛冬。

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美好。除了那张照片，一寸蓝底的女人证件照，很漂亮，藏在他钱包夹层里。

餐桌上水饺刚出锅，猪肉大葱馅儿的，热气腾腾。我是笑着说的，你钱包里，是不是有什东西忘记拿走了？

他想了想，拿起筷子，笑着说，对不起，没有下次了，放心。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对他自然是放心的，很快就要到春节。我想好了，带他回家。照片什么的，扔掉就好了，我不是个小气的人。

可是，照片最终还是没有被扔掉，它一直在那个夹层里，一动也不动，直到再一次被我发现。

我允许你结过婚离过婚，允许你的摩托车载过别的女人，甚至你的床上躺过别的女人也没关系，这些我都能接受。

我不能接受的是，你的心里还有别的女人，那我要把自己往哪里放呢？

分手那天，楼道里，我笑着问他，照片里的，你前妻？

这次他犹豫了很久，好在脸上还带着笑，摇了摇头说，不是。

我本来想好了，要带他回家过年的，可是呢，忽然就不想了。

砰得一声关上房门，不过，这次关门的是我。

关的是我的门，留在外面的，是他。

应了那句老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收拾东西，搬家。

房东是个本地大叔，过来交接时很惊讶，姑娘，怎么住了这点时间就要走。

我谎称换了工作，住在这里，不方便。

大叔松了口气，姑娘，你为人不错，屋子弄得干净，我看出来了。

我笑了笑，谢您夸奖，应该的。

大叔不笑了，可是呢，这个押金，不退的哦。

我说没事，谢谢您，再见，哦不，拜拜了哦。

搬家过程依然坎坷，大件不多，但小件零碎。

到了新房子，花了一整个周末收拾妥当，我依然穿着凉拖鞋，米色的，塑料感极强，踩地上咔咔响。那双棉拖鞋呢，被我亲手扔了，扔在了他的脑袋上。

凛冬将至，新衣服，旧衣服，该怎么选呢？

姐告诉你啊，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