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想留在大城市

写在文前:这篇文章是来北方之后就一直犹豫要不要写,成长路上各种打压和限制把原本叛逆、有想法的自己 变得表达自己想法都小心翼翼。这篇文章差点流产,然某天午夜看到好友启程实习之前回了一趟老家之后写的日记。觉得她写的不错,深有同感。才觉得应该写下来。另外文章插图是截图好友的日志截图以征得其本人同意。在此谢谢我好友



爸爸,其实我想这篇文章已经很久了,可是我一直都很犹豫,很忐忑。我怕我说出来的这些话,在你们这些“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还多”的长辈眼里,只是我不经世事,年少轻狂才会许下的无知诺言。但是,我最终还是想写下来,至少我只是不想辜负自己的青春年少,哪怕在你们这些长辈看来,我只是在做梦。

                                                      我的大学我的梦

    走到现在,我一直都觉得我人生中那么多长考试中,高考是心态最好的一次--没有之一。我只是尽力地随便考了个二本。我一向是一个特别患得患失的人,尤其是面对考试。所以我惊异于自己在关乎生前途命运的那场战场面前竟无比淡定。

     然而,我的大学并没有我当初信仰般的美好。

    “你不肯让家人送你去读大学,是不是觉得家人来自底层,给你丢脸?”爸爸这样问我。

     爸爸,您不知道的是,当我听到这句哈的时候,我的心仿若针扎般的疼。你不会知道的是,我当初之所以倔强固执地坚持,在大学生频频爆出安全事故的那个夏末秋初之际独自离家。踏上远去求学的火车;是因为我早已知道我的学校无比破烂。它连一所中专都比不上。我真的不忍心,让你们看到,作为家中迄今为止第一个考上本科的女孩,所就读的大学是那样令人绝望的一番景象。我无法接受的是,看到你们失望的眼神,那种眼神能让我绝望,让我无比愧疚,无比揪心。那种感觉比我独自撑过在那所大学的孤独还要难受。

      是的,尽管熬过了这一路以来的两年,我依旧忐忑不安,前途堪忧。我的大学梦支离破碎,我有将近两年的时光在悔恨、抱怨、绝望和刺骨的孤独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中度过。

      可是,爸爸,您知道吗?尽管我的大学只有我自己知道它烂到什么程度。但是有时候想起来,我是多么庆幸我能考上大学。

     “我不要回来!我不要留在这里!”假期回家,叔叔从火车站接我回家,我环顾这座我生活了十年的城市,看着它满地横生的垃圾,杂乱无序的交通状况,颓废破败的公交车,路边小铺与高楼并存,俨然城中村般繁华与落后并存的小城面貌。

    “我毕业后肯定不要回来这里,回来我会死的!”我心中这样对自己说,我不知道我为何对这座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有如此浓厚的恐惧感,而内心对这篇土地的不接受和排斥感早在初中开始就已经萌生,随着岁月渐次增长,在高考以后的人生愈发浓烈,离家千里,乡愁也抵不过这种感觉。而每次坐火车回家,我都害怕冥冥中宿命可能出现的恐惧,这种恐惧让我洞见我内心最深的渴望之一:这一生我将注定要远离家乡,千里漂泊。

    是的,我有多么庆幸我能考上大学,拥有远离家乡,出去外面走走,看看的机会。这对我来说何其重要!

                           如果我没有考上大学,这都将是我的宿命

    “如果咱要是高考考不上,咱就不要复读了!到你兄长厂里,给他流水线上帮忙!”某天我到我阿嬷家(方言:奶奶)家,吃饭的时候,我一向慈祥无比的阿嬷对我这样交代。我隐约记得是在那一年春寒料峭之际,雨季绵长,前途没有硝烟的兵荒马乱。

     “嗯,好!”我记得我低着头吃饭,声音低得我自己都不确定我是否听到了。

     而更令人绝望的这样的话语,不仅出自于出生于年近古稀的阿嬷之口,更来自父辈中的长辈。我不能确定的是,我爸爸是否也曾经这样暗示过,我真的忘记了。

可是有时知道,我就读的家乡小城的重点中学重点班啊!而且我的成绩再差,至少还能上本科的啊!可是为什么,当初你们这样说的时候,我竟没有一丝丝反驳呢?我是不是在冥冥中已经被某种我那时尚未觉知的,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如何评价的某种价值观洗脑已久、被强大的某种比我心智还要力量束缚着?

      爸爸,您不知道的是,高考以后,每当我回家回家看到在流水线上劳作的您无比心疼之外,我看到那些在流水线上同龄人的时候,我内心有多恐惧:如果,当初结局再差一点,我都有可能成为流水线上的一员,整个阳光灿烂般的青春年华都浪费在日复一日、枯燥无比的流水线上。加班加点,一天加班加点超过十个小时地赶货,夏日的午后,在被夏日炽烤着铁棚下汗流浃背也没能怎么休息。

爸爸,您不知道,在我深夜辗转反侧,纠结过往,往事翻涌时,在我看到优秀的人比我还比我努力时而无比自卑时;在我累的时候想要放弃的时,想起奶奶的那席话让我多么恐惧。

没有人会知道,我到底恐惧到了什么程度,也没有人会理解我到底为何如此恐惧。以至于在这两年来的些许时光中,我每每回想起奶奶的那一段话,我恐惧到隐约觉得脚软。

     是的,我本该为自己能够考上大学,拥有逃脱宿命的可能而感动庆幸。然而每每想起关于这片土地,想起关于成长过程的所见所闻却让我心生更多不安和惶恐。

    而这种宿命的黑暗之神阴魂不散的惶恐感,是我青春敢于折腾,不辞辛苦奔波的重要原因。我好怕好怕我甩不掉它。我好怕好怕逃脱不了。

                                                  爸爸,我想留在大城市

    是的,或许我确实很折腾。学校一放暑假,我提着比我本人还要重的多很多的行李,从南方跑到了靠近帝都的这座繁华的北方城市实习。

一路上,不断有人问我,为啥要这大老远的折腾。你家人放心吗?我只是笑笑说:“趁年轻,多走走呗.......”

    今天刚好是我安顿下来的第十天,可是有些路我内心早已笃定,有些话我早已憋了很久。

   “爸爸,我想留在大城市!我不想回去。”上个星期某天,我在实习的幼儿园里,趴着桌子上午休,几滴清泪,无声矫情地躺下来。这是我内心真实的声音,我真的想留在大城市,留在这座靠近帝都的大城市。

     “如果可以,排除意外事件。除非我自己想回去,不然你们不要叫我回去好吗?”

我真心想留在大城市,我想留在这里。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留在大城市所要面临的处境是什么。这些我都知道!

    我知道我留在大城市就意味着我必须拥有学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能力。我知道即使我工作受苦,挨批被骂等各种生活心酸都必须自己扛。我也知道就算我努力一生,别说连在这座城市买个厕所的积蓄都没有,甚至悲催的时候会连吃饭都成问题。我也知道我也可能混得月底交不起房租,就不起水电费。我也知道我也有可能凡购物尽量淘宝低价,节衣缩食.......我也知道我有可能因为快节奏的生活,繁重的工作压力而心力交瘁,我也知道这座城市会慢慢搓光我的年少锐气,甚至有一天我都不好意思提起我的梦想。

    但是,即便是我知道了所有可能的现实,甚至知道生活远比我想象得要残酷,要心酸得多很多。可我还是发挥我“生命不息,犯作不止”的性格的说:“我还是想留下来!”

    爸爸,我喜欢这座城市,我知道这座北方城市,夏季凉爽,冬季严寒。我喜欢它的繁华,喜欢它整座城市的干净整洁的马路,那上面连垃圾纸屑都很极少,行人路过极少随地吐痰。我喜欢它干净得几近不染纤尘的地铁站,灯光照着光滑的大理石铺成的地面,自己会觉得没好好努力。都配不上这座城市的干净和安定。在这里我不用担心出行遭遇各种不安全事故,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所以找不到要去的目的地。

     我不会觉得凄清而孤独,因为大城市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每个人都一样努力做最好的自己。

                                                 这一生,我一直都想逃

爸爸,兄长的女友跟我说,您很疼爱我!也很为我感到自豪,觉得我人小胆大。敢自己一个去那么远的地方........

而我身边的好友也有些佩服我能走那么远,她们跟我说,她们不喜欢一个人,感觉不好。她们中有的人害怕孤独,害怕没有群体,害怕独自出行面对陌生人。羡慕我体格小的像个小学生,不仅有勇气独立拖着行李说走就走,而且在火车上还能跟人胡吹海侃,言谈甚欢。

     她们或许了解和习惯我各种出行和折腾,就连爸爸即使担心我一路安危,内心也因我的勇气而微笑着。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内心的那份不安从未消退。

我害怕被安排,我害怕我最后过的是他们众多人过着的,接受着的生活。这种恐惧感促使我失眠。

好友的日志


好友的日志




好友的日志




思想是力量,潜移默化而难以觉知

高中的时候,看了王远成那篇《有奋斗的地方就有生活》,只是觉得很励志。如今我暂成北漂一族的我,才更进一步的体会他对出生之地的苦闷和急于逃脱而又不得的苦闷。

我不想看见那座小城“重男轻女”在现实中是如何上演一场场令我心生苦闷哀怨的事实,我不想再看见逢年过节满大街的“牌九”、“海鲜”(聚纵赌博的一种形式),扑克、麻将。我不想听到跟兄长同龄的的男生在喝茶聊天的时候说:“我认为女孩子是不需要读太多书的!”我不想待小城市,我不喜欢原本就档次不高还很排外的小城市,俨然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的自我感觉良好。我更不想看见每逢每个月的农历初一,十五就各种烧香拜神。


思想是力量,潜移默化而不自知

是的,这些都是我不想看见。所以我想逃离。而最深层的原因,是来自我成长一路走来,那些令人不安的环境,令我不安的人,在无形中灌输于我的可怕的价值观念。

  我的兄长认为人是不需要接受那么多的教育的。在他眼中我就是一个只会低头读书,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大男子主义的他,看穿我本性叛逆,一向对我施以淫威:“就是因为你太有性格,所以要压着你!

我的母亲也同世间绝大多数庸凡的母亲一样,没事就喜欢各种杞人忧天,有人自扰。自己痛苦不堪,做她儿女留在她身边也身心疲惫。我离毕业还差得远,她就早早盘算着我一毕业就让我早早嫁人。于她心中,我不可能靠自己的学识和能力养活自己的人。在她的世界里,女子没有成家就跟街头流浪者没多大区别。而在她多年的高压教育之下,我曾经一度无比恐惧地认为:“我可能一毕业就饿死街头!”

从小到大,有多少人在我耳边说,你作为女孩子要温存,要隐忍,要温柔。可是没有人支持我说过类似这样的一句话,你要好好读书,你需要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相信什么,你就也跟着相信什么。从小到大,有多少人在我耳边说,读书有啥用!浪费爸妈钱!在他们看来,孩子扔在地上都能自个儿长大的!饿了就自己找饭吃,哭累了就会去自己爬去床上盖被子睡觉。

他们教育孩子离不开棍棒。艳羡他人的孩子各种有出息,根深蒂固的观念又让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也有能力。他们艳羡别人家的孩子各种敢想敢做,又打击自己家的孩子争取向上向学的积极性。

是的。我觉得这些潜移默化的观念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宿命般的诅咒,如果我不曾觉知,我就不能逃脱这种宿命阴魂不散般的纠缠,如果我不勇敢,我的人生有某种无形的力量,会把我拽回那个牢笼。

爸爸,我只是想留在大城市!我不想回小城了。多辛苦,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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