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庄生晓梦迷蝴蝶,是庄生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生,抑或是相互的梦境?
《红楼梦》里,跛足道人唱了一首《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在海峡彼岸,有一个女子参透了人世的局,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她就是一个背包陪她万水千山走遍的女子——三毛。
她的一生就像一场梦,这场梦境中的笑和泪,幸福或悲哀都在自己的笔下描摹纷呈。然而,她的思想远比她描画的《撒哈拉的故事》的女主角要深沉的多,也哀伤的多。
文学作家宛如一个造梦匠,梦里的人是她最爱的,意念中的人。
三毛的作品,曾经翻阅过许多遍,每次读,都在欢快的文字下读出了深深的悲伤。我想我是懂她的,懂她烟花般绚烂的寂寞,懂她孤雁般寥落沉寂的情怀。寻一处幽静之所,再不问寻世事纷杂,一个人清,一个人静,一个人的恬淡玉壶冰心,清清静静地读一读她梦里的花开花落。
对三毛的轻生,这么多年来,一直众说纷纭。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不一样的三毛。
在一个女孩子最骄傲的年纪,三毛,这个敏感的女孩遇到了一个严苛的老师,伤害了她所有的自尊和骄傲,令她一度偏执孤僻,自卑怯弱。而对文学对的挚爱又让她区别于众人,成为一个别样清丽的女孩。
在雨季,对初恋舒凡近乎沉重的痴情,让她的深情在炽热中化为烟尘。
后为逃避这段伤痕累累的恋情,她又远赴到异国他乡求学。繁重的课业,不一样的见闻让她开阔了视野,愈合了初恋的情伤,也找回了本应属于她的美丽和自信。无论她学的是哲学,还是语言,也无论她在沿途遇到过多少双令她一见倾心,碧蓝深沉如瀚海的眼睛,她从来没有无可自拔地沉溺过,再英俊再耀眼却是住不进她的心。她的心沉静悠远,他们读不懂。
终于有一天,荷西出现了。这个西班牙大男孩,英俊潇洒,在外形上确实给过她小小的震颤,但也仅止于此。没想到,这个男子用一生六年的光阴来守候曾经许给她的诺言。她被彻底打动了。荷西是如此深情,深情又执著,他的卧室,满墙满目的贴着她的照片,这一刻,她没有理由再迟疑。从此,他们在撒哈拉沙漠做了一对平凡的夫妻。荒凉的大漠,残酷的气候条件和极其简陋的居住环境都没有让他们退缩,反倒增进彼此的感情。生死契阔,执手偕老,是每一对夫妻的理想,也是他们的希冀。虽然荷西看不懂她的文字,他每天只会出去挣钱养家,回来就嚷嚷着要吃饭,但是这才是真实的生活,细水长流的感情。与荷西的爱情是她烟火人生的巅峰,无可超越,亦无从取代。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对荷西有多依赖,因为荷西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勤劳又能干很有担当,他值得三毛的爱,也只有他给得起三毛要的一往情深。
可是,这样好的感情,却不能长久。造化弄人,任凭你多么不舍多么心痛,缘分尽了,人就散了,天上人间,无复再有回眸时那一瞬的依依不舍,你越想抓住的圆满,越是支离破碎,一步一步,走向悲痛的深渊。荷西在潜水时遇难,与他毕生的至爱天人永隔,三毛几次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后来在亲人和朋友的一再规劝之下,终止了这个行为。如果注定的离别是最深的痛,那么把这个痛留给她来承担,所有的悲伤都让她独自背负,胜过留下她心爱的人孤独于这个人世了,痛不欲生。
荷西是爱她的,但终究因为文化的差异,他很难懂她,懂她的思想,她的文学。三毛在《撒哈拉的故事》常常笑荷西,成日里回家就只知道嚷着要吃饭。荷西给了她平凡安稳的生活,每天落实到吃饭,穿衣,数钱上来的真实,是三毛结束漂泊生活之后感受人间烟火万象的温暖和踏实。然而,也有不可言说的缺憾,只是从来不曾提及。
后来,她回到台湾讲学,写书,又辗转各地旅游写作,生命似乎为她开启了另一扇崭新的门。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王洛宾先生,他的才华阅历让三毛沉沦了,她爱上了这位年届八旬的老人。在三毛的心里,真正的爱情可以淡化年龄,忽略时间和地域,穿越世俗的藩篱,她爱得热烈。因为这个才华横溢的老人,经历了人生的风起云涌,异彩纷呈,他的阅历足够丰富,也足够厚重,他是一个可以和三毛谈理想,谈文学,谈人生的人,他可以给她别人从没有给过的心灵的慰藉。从前种种那些曲高和寡的孤独顷刻间皆可烟消云散,至此之后,她的灵魂不再会是沉寂与孤独,她的梦想天空不再是一个人的驰骋飞舞,他们可以一起,他们可以相伴余生,山高水长,看流云雾霭,赏千山暮雪,品人生真谛。
然而,面对三毛的热情,王洛宾选择的是退缩,他不准备拿起,他也不愿手捧这份迟来的爱情视若珍宝,他有他的考虑,他们没有缘分。既然没有,强求也没有意思,三毛最终还是看清了,可是她的梦也破碎了,如果说荷西的离去给了她现实爱情的大悲恸,那么和王洛宾的无缘则是她理想爱情的大无望。
最终她是绝望的,因为她的心一直在高处孤寂,不胜寒冷,而当她万水千山走遍,文字心意写尽之后,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她终究要做一个很自我的人,随了自己的心愿,辜负亲人和朋友的关怀。
她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未曾改变,“如果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幸福的归宿。”所以,我们也愿意相信,三毛去的那个地方,对她来说会是一个幸福的归宿。得知她的死讯,王洛宾在痛苦和追悔中,为三毛写了一首歌《等待》:
你曾在橄榄树下等待再等待
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再徘徊
人生本是一场迷藏的梦
且莫对我责怪
为把遗憾赎回来
我也去等待
每当月圆时
对着那橄榄树
独自膜拜
你永远不再回来
我永远在等待
等待等待等待等待越等待
我心中越爱
无论王洛宾如何悔恨,她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无论人们怎么争论这个谜一样的事实,也无从去追问了。她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她从来很孤独。
如果有来生
我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中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三毛,这个活得真实又随性的女子,带着她的梦想她的真诚来到这个苍凉的世界走了一遭,那些携手走过一程的人,也是流水落花,两无挂碍了。世上的事好就是了,了了才好。当三毛的一生繁华落尽之后,留下白茫茫一望无际的洁白。天上人间,孤高的她,风情的她,炽烈的她,勇敢的她,来过,爱过,生活过就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