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我国传统文化里占很大比重,它与我们的血混在一起,难以阻离。
以前看过不少关于乡愁思亲的书或文章,认为都是虚的,一张车票船票机票就可以解决的事情非得弄得繁琐,并没有什么用的。今天才明白,那种痛是撕心裂肺后的大彻大悟。
我家的老房子要拆掉了。
在我搬到现在住的地方之前,我离开过一个宅子。东、北、西三面是房子,包围着红砖铺成的小路和一大块菜畦。我真正意义上无忧无虑的童年驻足在那里。春天长满了草,冬天飞来了雪。
门前有棵榆树,不知道经历了几年几载,高的我根本爬不上去。它的枝桠垂下来耷拉到地上,长在一块以前由铁篱笆与爬山虎筑起的边界内,界限一直延伸到弄堂口。那栅栏里以前是荒的,我记忆里也是荒的,现在种满了高粱——未成熟的高粱,穗儿还是青的。
永远也成熟不了的高粱。
与之相对的是我的老房子和邻里家房子上的“拆”,红色本就明显,那个叉就更让人注目了。
我家的门是红色的,木门,有一个很长的插销。近二十年了没有更换过。作为门面的一部分撑起门洞,照应对面有山水画的照壁。裂开的木头散出时间和油漆味儿,混在在一起。不算好闻,它是我唯一现能记下的关于老宅子的气息了。它看着我们几个人进进出出,频繁或否,快步或伛偻,有的人还能回来,有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鸡冠花还没开的时节,也不见菊花。这是奶奶好种的两种花。没问过缘由。
或许是能在秋天开吧。
我到时奶奶已经到了。在最后一遍地收拾和打扫屋子。
厨房,北边那个大房子,西屋,茅房。
“想吃枣就自己摘,马上就不要了,都折算成钱了。
“这棵石榴树挺好,你爸爸也懒,你姑父也懒,都不要了。不要就不要唉,我也当不了家。这棵石榴树挺好,唉。挺好。咱也当不了家儿。
“你小时候的玩意儿......”
“我给我爸爸说说,把这棵石榴树挪到你现在住的那里去。”我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我还能说什么。
葡萄藤趴在萧墙上,不知道是什么开出来黄花还没结实,无花果也挺小,枣刚露甜味。
锁生了锈。
窗户,门,漆成绿色,血红地扎眼。
忙向奶奶道了别。雨也下起来了。
所谓离别,就是尽可能的保留。不只是实物。留下能留的,留下该留的,留下让人称心的,即使看到它在自己手里腐烂。曾经有过,也曾努力保有,也用力去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