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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冬天的晚上，黑夜像一张巨大的网，静静地落下，笼罩着整个大地。西北风怒吼着，肆无忌惮地奔跑着，像幽静的森林中的狼嚎，又像一把锐利的刀剑飞舞在半空中。突然，一道闪光扑向李沐晨，她的棉衣被刀尖划破，她的心也被划过一刀又一刀，滴着血，疼痛难忍。

今天是正月初六，明天就开学了。妈妈很早之前就许诺说，在她18岁生日时，买一个大蛋糕。李沐晨期待了一年半，终于等到了生日这天，可是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还有不到半年就高考了，也没有人提给她交学费的事情，这学还让不让去上了呀？

妈妈躺在床上哄着弟弟们睡觉，七岁的妹妹躺在弟弟们一旁独自玩耍。寂静、孤单、无助、冰冷的夜敲打着她敏感而脆弱的每一根神经，李沐晨鼻子一酸，不觉几滴眼泪滴落到了书本上，她赶紧用袖子擦干，继续收拾上学用的衣物和书本。

爷爷胃癌晚期，住院一个多月了。爸爸是爷爷唯一的儿子，过年期间他不是回来借钱就是陪在医院里。除夕晚上，爸爸也没能回家，妈妈带着李沐晨、妹妹和刚满周岁的双胞胎弟弟们在家里过年。年夜饭只有韭菜鸡蛋馅水饺，没有鸡肉，也没有鱼肉，更没有大碗的排骨。年过得冷清且没有存在感，只有门前没有扫干净的火红色的炮竹皮静静地躺在旮旯里，证明新年曾经来过。

“晨晨，你爷爷癌症，医院催要医疗费催得紧，你爸借来的钱都交到医院了。你给老师说说，学杂费能不能缓一缓交。出了正月，我们想办法借了给你送过去。好吗？”妈妈用并不大的声音问李沐晨。

“没事儿，班主任对我挺好，我给他说说，应该可以的。”李沐晨说完就后悔了，想起上学期，小婉不按时交学费，班主任的脸色可不好看。事已至此，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上学再说吧。

【02】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纷纷去教务处交学费。

晚上班会公布未缴纳学费名单，只有李沐晨和张小婉。

“今天是2月25日，距离高考只有不到三个半月的时间。过了一个春节，心都散了，必须尽快收回来。排除一切杂念，全力以赴复习，争取高考考出好成绩。”班主任袁明军千嘱咐万叮咛，还言犹未尽。

临走，班主任招手沐晨和小婉，她们低着头跟在班主任后面，到了人少的地方，班主任转身用很低的声音对她们说：“下周末前尽快将学费交上，别耽误买复习资料。没事回去学习吧。”李沐晨听得清清楚楚。老师的声音如一记重锤敲击着自己的脑袋，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

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立马进入了教学状态，上课教学速度明显比春节前快很多，课后作业也翻倍增加。

22:00晚自习结束，同学们纷纷返回宿舍，李沐晨心乱如麻，她把书包放在宿舍，又跑了出来。操场西南角足球场地上，李沐晨扶着柱子呜呜地哭泣着。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一双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是同班同学唐峥。李沐晨想，她来干什么？唐峥上课总爱说话，经常搬弄是非，老师把她调到最后一排，一人一桌一椅，她这才算安静了一些。

“啥事啊？看你哭的。是不是没钱交学费了？”唐峥打趣着问道。

“与你何干！”李沐晨听着她那阴阳怪气的口气就很不高兴。

“哎哟，学霸见学渣态度可不可以好一点呢? 宋海涛还不知道吧？”唐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有办法帮你解决学费问题，保你高考无忧。”

“你有什么法子？” 李沐晨本来打心眼里厌烦唐峥，但是想想当下面临的困难，如果她可以帮忙解决，或许可以相信她一次。

“我叔叔开着小额贷款公司。我给他说说，我同学，他肯定可以利息低一点贷给你，你看如何？我看你可怜兮兮才想帮你，别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啊。”

“好吧。怎么借？”李沐晨也听说其他同学有贷款交学费的，自己也想尝试一下，缓解家里的压力。

“我都想好了，明天你装作肚子痛，请个假，我带你出来见我叔叔。钱当时拿不到，叔叔办理好安排人给你送过来。如何？”

“好吧。谢谢你。请你帮我保密，我不想让老师和同学们知道这事儿。”贫穷在穷孩子心中，是一道很难以逾越的坎，是一件很伤自尊心的事情。她希望借款解决问题，却又希望这是个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

“没问题。保密。拉钩！”唐峥说得情真意切，李沐晨在那一刻就真的相信了她。

【03】

第二天，唐峥和李沐晨来到学校后面不远处一个村庄口下了出租车。唐峥带着李沐晨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座民宅的门口。朱红色高高的大门紧闭，给人一种压迫感。唐峥拍拍大门，好一会才过来一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胖男人，开门的时候还伸出头，对外面张望了一番，才迅速插紧了大门。

李沐晨看在眼里，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陪着演下去，她一声不吭地跟在唐峥后面。空旷的大院内，只有一条大约1.5米宽砖头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穿过一排低矮的房舍，直通三层小洋楼一层的客厅。胖男人汲着拖鞋，院内格外幽静，紧张的空气和着拖鞋撞击地面的吧唧吧唧响，一步、两步、三步……这声音延伸着、前进着、哆嗦着，听起来有些瘆人的寒意。

刚一进屋，胖男人就把自己一屁股埋到沙发里，左手搭在沙发一边扶手上，另一只手示意唐峥和李沐晨坐下。

“小姑娘，你来找我，你家里人知道吗？”胖男人斜歪着脑袋，用一只半眼睛盯着李沐晨，表情似笑非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紧张的味道。

“我家里人不知道。不过，我告诉好朋友了。如果，我不能安全回去，他们会报警的。我只想借点钱，并且，利息，我也付不起太高。” 李沐晨语无伦次，刚一说完自己就开始后悔了。李沐晨心跳加速，坐立不安，又不得不故作镇静。她盯着胖男人，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房间陈设很简单，只有沙发、茶几和一张书桌，几把凳子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墙角的几把凳子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灰尘，看来许久没有人坐，或者说，这里并没有人常年居住，更像一个仅供交易的场所。室外明媚的阳光，被靠东的一排房子遮挡住，照不进客厅。客厅内光线昏暗，阴森森的，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怕什么呀。借钱就借钱，我们都是合法借贷，怎么还扯到报警了。借多少？”胖男人微笑着说，故作轻松状。

“您看5000元，六个月还。利息低一些，可以吗?”

“峥峥介绍过来的。别人最低月利息5分，你最低4.5分。” 胖男人左右晃了晃脑袋，面无表情。这让李沐晨心里一咯噔，看来不贷，似乎不好脱身。再说了，不贷学费咋办？先解决燃眉之急吧，要不学校真的在关键时候把自己赶回家，家里还有一摊子事情又如何办呢？既来之，则安之。贷就贷吧。

“好，5000元，6个月还，月利息4.5分。”

“好，爽快。峥峥是你的保人，你们都签上字，我这边办理完手续，明天拿到钱，明晚就专门给你送过去。”

胖男人拿出一式三联的贷款合同，相关利息处都是空白，只让填了贷款5000元，然后让她们分别在借款人和担保人上填写个人信息并签字摁手印，手续就算完成了。

“好了。手续齐备了，你们可以走了。等着放贷款吧。”

“好的。谢谢。那我们走了，还得上课。”说完，李沐晨拉着唐峥，起身往外快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