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可教,于是我就放了他。
结果这厮一经放手,不知哪来的速度,瞬间捡起来地上的木棍,然后跳的老远,招着手冲正要经过的另外一群提着红色灯笼的家丁乱叫:“来人啊!少爷要逃啦!快来人啊!”叫着又丢掉自己手中的木棍,双手挥舞着,又蹦又跳。
真……是猪队友。
我觉着我现在的脸估计和吃苍蝇没有什么区别,左右看看,左边是假山,右边是草丛,根本没地方可以躲啊。
完了……这下又要被父亲责骂了,不……今天是长安花灯会,言原已经答应我会去的,怕是要失约了。
我心下一狠心,依着月色恍惚看清草坪上的一个石头,脑子里面一空,快速的抓起地上的石头,猛地把自家的家丁脑子砸出了一个血窟窿,我吓得嘴巴直哆嗦,手中握着的石头锋利处还沾有血迹,“别……别怪我啊……我不能失约的……”
看着他背对着我倒下去,我心里面特别想哭,隐约间,那些个园丁似乎有人把父亲叫了过来,有些人也往这边匆匆赶过来,容不得我继续思考怎么办?慌乱的扔掉手中的石头,我踩着青坪快速的奔跑。
后院有一处高墙,三尺多高,一般人都爬不上去的,在一旁也有一人多高的树灌,穿过它就能看到一堆被废石堆砌的洞,我不记着它是怎么出现的,三年前的某一天我偶然来到这里,记忆深处有一处触碰到了此情此景,便就下意识的爬了过去,又想是记忆被打开了一样,知道了这么一个能通往外出的洞口。
而现在也没有时间继续思考,如若不快点过去,就可能见不到言原的,正当我俯身爬过去时,背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他来源于我的父亲:“孽畜!给我出来!”
我定住了,这么快就来了?浑身动弹不得。
双手撑在地面上,这种姿势很丑,我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双手不自然的握拳,泥土快要嵌进了我指尖里。
“父亲,我和人有约,我不能失约。”我咬牙切齿的闭上眼睛,大声对父亲提出抗议。
“还愣着干嘛?把这孽畜给我抓出来!”可是父亲却不愿听我说,他对他身边的家丁发号施令,我害怕父亲,可又不想失约于言原,趁着他们还没来抓我的时候赶紧爬过去,奈何自己自幼身体便就不好,还没来得及出去就被这几个会些武功的家丁给抓住,他们将我押到父亲面前。
我不敢抬头看他,但低着头的那瞬间看见了父亲的靴子走至我的面前,尚未等我回神之际脸庞便被抽到一边,我傻眼了,自小,父亲虽对我严厉,却从未对我动手,而这次他却打了我,我正要问他为什么时,就听见父亲的低吼:“三年前你还不觉得丢人么?还要再被人风言风语的说着去自杀才肯罢休是么?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孽畜?”
我猛然抬起头,望着那张苍老的容颜,那浑浊的眼神在余生的那几年我总是忘却不了痛苦,悲戚,绝望,这个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返老还乡,从未有过任何情绪的,我的父亲,此时就像一个丢了魂的老人一样望着我,我好像看到了他隐没于灰白的长胡子里面的嘴唇在颤抖着。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我能察觉到我三年前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情,甚至……伤害过父亲。
“你……父亲……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啊……”我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也开始打结了起来,我想挣脱他们几个人的钳制,跪在地上的双膝被石子咯的有些疼痛。
就在此时,从石子走廊的另一处跌跌撞撞的传来哭泣声,我循着声音望过去,正事被搀扶着快速赶来的母亲,随着脚步,她头上的发钗一直在摇晃着,甚至不注意脚下差点绊倒。
“官人……手下留情……”她一边快速的赶过来,一边还不忘替我求情。
“母亲……”我追随着她走过来,看她梨花带雨的拉着父亲的健硕的手臂苦苦哀求,轻声唤着。
“官人,初儿已经禁不起任何的折腾了,权当是我们上辈子造的孽吧,初儿没有错啊……官人。”母亲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她泣不成声的和父亲说话。
父亲没有回应,他只是低下了头,那只手再也没有抬起,沉着脸转过身去,我以为他会放了我,却听到他丝毫没有感情的说道:“押到祠堂,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放了他,一日三餐便就由我来送好了。”
我看着他有些颓废的背影,心中很是刺痛,脑子突然闪过一些片段,却只是转瞬即逝,我冲他的背影大喊,双臂用力得想要挣脱:“不!你不可以这么对我……母亲!你快替我求情一下啊……母亲……”
母亲没有说话,她凄然的跪在地上将我揽入怀中,浑身都在颤抖,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凉了,家丁也放开了我,而我却像全身被抽走了力量,因为肩膀那处有温润的液体浸透了我的衣裳,我感受了母亲的悲伤。
她就那么抱着我哭,那双细手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没了力气,然后悄无声息的垂落。
“夫人!”旁边的丫鬟一声惊呼,赶紧找人来把母亲带走。
庭院的夜色开始变得有些凉了,凉的入骨,我却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走了一样,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光,言原……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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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的花灯会是连京城都比拟不了的,言原穿着一袭素白的衣裳坐落在那棵梧桐树的石桥上,一条腿弯着一只手搭在上面,微风吹过将他的衣衫吹皱了起来。
他望着今晚得月色,深邃的眼眸,微微垂目,薄唇自始自终的紧抿着,那如同刀削的脸颊倔强的透露着些许高傲。
还是要……再次失约么?温初。
长安街的各处早就挂满了各个角落,红彤一片,到处都是喜悦欢笑的声音,而这一切都和言原没有一点点关系,他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回想着曾经的点点滴滴。
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眉目如初,总是嬉笑着下山便就带他看遍千山万水的那个人。
那个人说会陪他到桃源深处,躺在某棵树下,喝着酒哼着属于他们的曲子,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那个人说了很多,却从未实现,终究还是他来寻他。
哼着的曲子断了,眼眶却有些温润,言原抽噎了几下,他放下自己的腿弯下腰双手遮掩住脸,发丝全部倾落,头顶一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