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见到陈胖子,觉得他是个很能打的人。为什么能打呢?一是壮,二是猛,三是邪,四是凶。看人不能看表面果然是条真理,不要被他的外表吓着,他实则是个温柔、豁达、开朗的人。
我和他认识是因为一根香烟,我只有一根红南京。自己点上,抽到一半,陈胖子跑过来,憨着一张脸问:
“兄弟,还有烟吗?”
只得告诉他没有,指着空盒子:
“最后一根了,在我嘴里叼着呢。”
陈胖子:
“你都抽到一半了,给我抽抽。”
不等我同意,从我嘴里抽出红南京,自己跟那儿“吧嗒吧嗒”,一脸满足。
我问他:
“我要是有肝炎,传染给你怎么办?”
陈胖子说:
“传染就传染呗,得了再说,先把烟瘾解决了,当务之急呀。”
于是我俩就认识了。陈胖子每月有四百的生活费,每月十号左右,就跟那儿喊:
“完咯完咯,日子过不下去咯。”
喊完,瞪着小眼睛看我,连同他脸上的一颗黑痣一起看我。作为朋友,能不管他吗?不能啊,但我也不富裕,跟他说山珍海味肯定是没有的,他问那有啥,我说一碗兰州拉面我倒供得起,他又问:
“烟的事落实好没有?”
我当时差点没被他气死,他竟然用“落实”这个词,领导用的词,他跟这儿用上了。我赔着笑说:
“跟领导汇报一下,烟基本上落实好了。”
他开始打官腔:
“什么叫基本?落实好就是落实好了,没落实好就是没落实好。”
我:
“落实好了,都落实好了。”
陈胖子:
“啥烟?”
我:
“四块钱一包的黄红梅。”
陈胖子:
“差是差了点,发展的过程总要经历苦难的嘛。”
剩下的十几天,我就和他一道经历苦难。有回我失了个大恋,大到嘛程度哩,我给她当备胎她都不要,说我是小屁孩,嘛都不懂。
失恋嘛,肯定得喝酒。但没钱啊,兰州拉面都快吃不起了,四块钱一包的黄红梅也抽不起了。陈胖子用他的诺基亚8250打了个电话(很多人可能不知道这款手机,台版《流星花园》看过没有,花泽类用的就是这一款),跟电话里的人说要过来喝酒。
于是我和陈胖子坐车到所街,到那儿一看,跟谁家孩子过满月似的,大鱼大肉,七荤八素,就差挂一横幅,写着“欢迎陈胖子和他的朋友莅临本店大快朵颐”。
满满当当一桌人,红男绿女,环肥燕瘦。陈胖子一张大胖脸喝得红光满面,不吐,也不晕,喝了得有十多瓶啤酒。我不行,两瓶就开始胀肚子。陈胖子问我吃饱了没有,我说吃饱了。陈胖子说每月的月末他来组织饭局,还说他啥都不多,就是朋友多,老乡多。
也就是那时,我知道自己酒量有限,两瓶啤酒就把我干趴下了。白酒最多三两,也是和陈胖子喝的。
我们继续抽黄红梅,吃兰州牛肉拉面,有的时候两人抽一根烟。
陈胖子更胖了,有些浮肿。我们也有过矛盾,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
陈胖子二十五岁的时候结婚,没请我,因为婚礼是在外地办的,路途遥远,说是怕我晕车。后来陈胖子和他老婆单独请我吃了一顿,喝了不少,两个人都有些飘。他问我以前那家拉面馆还在不在了,我说在,还开着呢。他“哈哈”一笑,说:
“我的个乖乖,那时候拉面馆成了我们的根据地了。”
又问:
“黄红梅现在还买的到不?”
我说:
“不知道,好久没看到黄红梅了。”
他老婆让他少喝点儿,我也让他少喝点儿,他就不喝了。
我们平时无联系,过年过节也不问候,同在一座城市,每年会见一次面,随便聊什么,没话说的时候也不觉得尴尬。后来他有了孩子,一儿一女,和他长得不像,我开玩笑:
“妈的,是你的不?”
陈胖子:
“管他呢,反正都养这么多年了,不是我的也当成我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