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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你还多得了五百多元的奖金吧？”

妻子从平底锅里拿出两个成型的煎蛋，小心地放到了桌面上。又从一旁的奶锅里倒出两杯热好的牛奶，并在其中一杯里面加了两勺白糖，用筷子快速地搅匀，晾在了一边。

此时锅里煮着的面已经沸腾了，冲上来的水汽叫嚷着顶起本来就小一号的锅盖。

妻子刚放下牛奶，有些着急了。一旁坐着的丈夫站起身来，把火调小了，才战胜了这一群吵闹的水汽。妻子冲到丈夫身边，给了他一个吻。

丈夫拉开凳子，重新坐了下来，说：“你记错了，不是五百多元，是七百多元。老板夸我上个方案做得不错，给公司增加了很多收益。”

妻子很兴奋，往正在煮的浇头里多加了几块牛肉粒。“这样的话我们这个月的开支可以轻松一点了。”

丈夫看着准备早餐的妻子，心里涌现出阵阵暖意。

这股暖意是他每天早上都可以感受到，但未曾留意抓住的感觉。

更多的时候，他是伴随着喧闹的铃声，快速地将早餐三明治囫囵咽下，就出门赶恰好到达门口附近的公交车。

那股暖意就像是掐着秒表一样在心头闪过一阵，倏地随着秒针消失了。

今天是大好的周末清晨，工作也已经做完了，丈夫才终于有机会欣赏妻子忙碌的背影。

这位生性木讷的男人，脑子里居然构建出了一幅堪比毕加索的油画，油画的主人公，就是深爱的妻子。他站起身过来，从后面抱住了还在准备面的浇头的妻子。

“我们把钱攒下来，去希腊。”丈夫说。桌面上一个照片墙上，挂着希腊风景的明信片。淡蓝色的穹顶，洁白的墙壁，错落复杂的街道，充满诱惑力的异国美食和随处盛开的鲜花，都是可以满足妻子一切幻想的东西。

“嗯，去希腊。”妻子也喃喃地回应道。

她想起昨天送到家里的账单，叫丈夫去门口取，她则哼着歌，将煮好的面过一遍凉水后码在两个大碗里，再把还热乎的浇头，撒上葱花，又把刚刚煎好的鸡蛋码在上面。

那两碗冒着烟火的早餐，就像一个绸缎铺，白的汤，红的肉，粉的虾，黄的蛋，绿的葱，七零八落，互相映衬。

妻子只有心情极好的时候，才会把早餐也打扮得如此认真。

丈夫从外面回来，手里是厚厚一叠的账单，红的蓝的却有些扎眼。丈夫一边翻看着，一边发出了厚重的叹息，脚步也变得有些沉重。他坐了下来，妻子把面条推到了他面前。

“这个月的电费有些超标啊。”丈夫说着，把电费的账单递给了妻子。

“夏天嘛，空调要开，自然会要高点。”妻子没有放在心上。丈夫感叹说还好水费没有太多变化。

妻子拿起放在桌子边的记账本。这是两人一直以来的习惯了。每一笔支出都要记得清清楚楚，月初的时候也要把所有的花销安排得明明白白。

“让我看看，我们这个月的收入是……六千三？”妻子把面条晾在一边，“按照我们的约定，存掉百分之十五，也就是还有五千三可以用。”

丈夫也帮忙算起来：“水电费和燃气费加起来大概五百，这样算下来我们还剩四千八可以用。”

“哦，还有这个月的租金呢。”妻子打开手机，翻出了昨天和房东的留言。房东是夫妻二人的老乡，但严格来说他从小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因此家里有几套房子。只是逢年过节回家乡探亲的时候才能有幸碰见。但房东还是给了夫妻二人比较宽松的价格。

“他人真好，这个月要两千六，没有涨很多。我听说隔壁家这个月的房租都涨到三千三了。”

丈夫摆摆手，脸上带着一些无奈。人情债往往是最难说得清的，房东对夫妻二人好，两人自然也不好拒绝房东一般的要求。

上个月房东结婚，两人还随了不少份子钱，导致下半个月伙食大打折扣。“那就还剩下两千二，唔，和往常差不多。”

妻子还在那个记账本上做着未来一个月的规划。

伙食费一个月按照往常算要六百出头。虽然两人喜欢到附近的菜市买菜回家自己做，但偶尔还是要追求一些仪式感，要去气氛浪漫的餐厅度过属于两个人的浪漫夜晚。

要是打算请客吃饭什么的，可能还要多花钱。前两个月妻子的大学闺蜜来找妻子，妻子大方地请了一顿火锅，让本来定好的额度超了标。于是两人决定以后把这一部分的金额定得稍微高些。

交通费、给父母的赡养费、家庭用品开销、还有是不是需要一点的娱乐的开销，妻子力求把每一笔账都记到本子上。

这个月还要补充一些日销品，赶上了购物节，妻子很庆幸可以少花不少钱。她也习惯留出空挡，来应对随时会出现的变化。算到最后，两人还剩下五百元。

“把这些存下来吧。”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妻子的身后，温柔地拨动她的头发。他将妻子手掌的账本拿了起来，小心地放在旁边，轻声说：“快点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妻子羞涩地笑了，丈夫也迷了神。妻子的脸上长满了丈夫最爱的鲜花，哪怕快三十岁了，她身上的每一点都深深吸引着这位多情的男子。

他想起来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员工，在另外一座城市过着拮据的生活。两人蜗居在一个仅容得下一个转身的出租屋里。

每个月的账户余额到了让人可怜的地步。可妻子还是决定和丈夫在一起了，之后两人来到了现在生活的城市，所幸在老乡的帮助下很快安定了下来。

后来两人的生活比之前要好多了，虽然没有到富裕的地步，但是每个月除了正常的开销之外，也能有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每年还能策划出一趟旅游，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亲爱的，我们最近公司有要提拔员工的消息，等我升职加薪了，我们就可以存下更多的钱了。”丈夫说，“我一定会带你去希腊旅游的，我保证。”

妻子喜欢看丈夫一本正经发誓的样子，那模样真的十分可爱。丈夫从前和她立下过许多誓言，都一一兑现了。

她决定嫁给这个男人的原因，也许就是因为他认真得可爱吧。正想着，妻子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备注是男同事，便自然地打开了免提。

“姐，组长让我提醒你下个星期团建我们部门的节目排的歌你别忘练。哦，还有，我们要统一租一套表演服装，我发消息你没回我，组长催得急，我只好打电话问你了。每个人要……我看看……三百押金。”

妻子刚打算拿起记账本记下这笔支出，丈夫就率先记下了。

妻子刚开始并不想参加这次团建的，还要花不少钱准备。但自己刚刚在公司站稳了脚跟，不想给老板一个不负责任的印象，还是答应了下来。

妻子礼貌地回应了男同事，挂掉了电话，脸很快就冷了下来，满脸惆怅地看着丈夫。

“早知道还有这一茬，我就不去了。”妻子很不悦，“这个月也没能存下多少钱了，恐怕希腊是去不了了。”

妻子打开账本，又将“本月预计支出”那一栏添上了“押金300”的一项。余额已经少得可怜了。

丈夫安慰说：“押金嘛，还是可以退回来的。”他小心地把桌面上的镶嵌有希腊明信片的相框背过妻子。

“来，你去换一身美美的衣服，我来收拾碗筷，然后去逛街。我一定要让我的妻子在公司团建上美美的。”丈夫将桌子上的碗筷堆叠起来，放进了洗碗槽。

妻子笑着说：“好，好，我今晚我把冰箱里的食材做一顿大餐给你吃，犒劳我的宝贝这些天的努力！”

妻子于是起身走进了卧室。

丈夫将早餐所用到的碗筷悉数清理干净。那两碗面几乎什么也不剩下了，只有顽固的酱料还黏在碗壁上。把清理好的碗筷在消毒柜了码整齐以后，他又打开了一旁的小冰箱，冰箱里剩余的食材也已经不太多了，月初的时候快要溢出来的，现在已经可以轻松看见冰箱最里面的那层板了。

他不得不感叹每个月的消耗越来越大了，而每个月账户余额的数字也在越来越少。

妻子在卧室里面呆呆地坐了许久。

每个月努力省下来的钱，往往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他们要去希腊的机会，也在一年年后推。似乎总有一些需要用到账户余额里那些本来就不大的数字：父母治病、买车买房，还有备孕。梦想还有太多没实现，就已经囊中羞涩了。

妻子探出房门，说：“要不，我今天先不去逛街了……衣服蛮贵的，我穿家里有的就行。”

丈夫也挠挠头，说：“希腊，我晚些一定再带你去吧。”

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明天的早餐要吃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