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东西永隔如参商

在我看来,金庸小说里总有一些配角成功盖过主角的光芒,他们没有主角的光环被命运所眷顾,但是他们有着主角们都不曾有的美丽和魅力。《倚天》里的小昭就是这样的角色。

文/余大满

1

小昭本身就是一个悲剧,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悲剧。鲁迅先生曾经将“生命的毁灭”当作一切悲剧的标准,例如萧峰、窦娥等,而小昭的悲剧在于无法摆脱命运对她的安排。这种安排是潜在,是无法抗拒的,面对这样的命运安排,你实在说不出小昭错在哪里,只能为她不住地叹息、扼腕、摇头。

她的出生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她一生下来就背负着上一代人欠下的债务,这就需要她用一生来偿还。她的父母为了追求自己自由幸福的爱情,惹出一大堆乱摊子,将那一堆无法用其他方法偿还的债务丢给了小昭,这正是她悲剧的源头。

她的出场也是一场玩笑,因为她有两次出场,一丑一美,一假一真:“她双脚之间系着一根铁链,双手腕上也锁着一根铁链,左足跛行,背脊驼成弓形,待她摘了长剑回过身来时,张无忌更是一惊,但见她右目小,左目大,鼻子和嘴角也都扭曲,形状极是怕人。”可当她以真实面目出场时,连后来“四女同舟何所望”的张公子都为之大吃一惊:原来她既非驼背,更不是跛脚,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秀美无伦。

她本来的命运就是盗取乾坤大挪移心法,为母亲赎罪,可惜她遇到了张无忌,她的一生随之改变。如果你遇到你生命中的那一位,你的人生轨迹会不会因此而改变呢?

2

很难弄清楚一开始小昭和张无忌之间是否产生过真正的感情。但他们在见面的一开始就经历了共处一穴,共同患难,一同化解明教的灭顶之灾。与子同穴共扶将,光明顶密道里的患难与共,他成了她的坚实的依靠;光明顶六大门派围剿,张公子只身一人排难解纷,她成了她红颜知己。

也许老天有意捉弄,周芷若的一剑光寒,刺穿了张公子的右胸,也刺破了小昭的幻想。她此刻就知道,张无忌与周芷若之间的暧昧情愫,远胜他们二人同穴的相互扶将,有些悲剧从来就是命中注定。

从此以后,她不敢奢望,因为她明白一切都是可望而不可即。她只求:今生若能为公子身边一小丫头,为公子备饭奉茶,伺候起居。只要能在他的身边,足矣。两年多来,她一直守候在张无忌的身边,成为了她贴身的侍女,她将自己内心最为真挚的感情埋藏在心里,深深地隐藏着自己对张无忌的爱。

相对于赵敏、周芷若等人,小昭实在是太乖了,她永远不会主动表达自己的爱意;对于张无忌,她只有一味的听话和顺从,这就淡化了她在张无忌心中的位置。这就如一个人习惯了空气的存在一样,平时都不觉得,关键时刻才会想起。而当这个关键时刻来临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

3

张无忌对小昭有着怎样的感情呢?我不知道,也许张公子自己都弄不清楚,他到底最爱谁,是赵敏、是周芷若、是殷离还是小昭。在灵蛇岛附近的海上,他还做着“四女同舟何所望”的美梦,小昭最多只能在他心中占据四分之一的位置。

或许只有当小昭成为了波斯明教教主,永远离开中土与张无忌东西永隔时,张无忌才给予了小昭迟到的爱。也直到这时,小昭才向张无忌表露自己迟到的心声,一切都太晚了。

“我只盼做你的小丫头,一生一世服侍你,永远不离开你。我跟你说过的,是不是?你也应允过我的,是不是?”最美的心声无外乎离别时的告白,真挚却又无比凄美。小昭坐在张无忌的膝上,温软的嘴唇上沾着泪水,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小昭身在波斯,日日祝公子福体康宁,诸事顺遂。”最后一番话,最后的道别。这或许是金庸小说中最令人惋惜的告别了。如果说杨龙二人的十六年之约还让人看到十六年后的期望,那么小昭与张无忌离别却是永远的不相往来。十六年很久,但它终究还有盼头,小昭却连这样的盼头都没有。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乘着波斯船的小昭带着自己爱和遗憾永远离开了中土,永远离开了她最爱的张公子,从此东西永隔如参商。

4

整部《倚天屠龙记》最让我感触的就是这段“东西永隔如参商”。最让我感慨万分的就是人物就是小昭,她没有赵敏骄阳般的主动和激情,也没有周芷若楚楚动人般的灵动,也没有殷离的表白和吐露真心。她就是想做一个小丫头,默默地守候在张无忌的身边,为他端茶备饭此生足矣!这是小昭的悲剧也是传统中国女性的悲剧,这种悲剧在金庸的武侠世界中却从不缺乏。

任何文学作品包括武侠小说都无法摆脱传统文化的藩篱,在武侠小说中,女性角色永远都是男性角色的附庸。就连射雕三部曲的灵魂人物——黄蓉也需要找到自己的靖哥哥作为依靠。金庸笔下的女性,始终摆不脱这样的依靠,一旦这样的依靠失去,悲剧就早已注定。射雕里的穆念慈是这样,神雕里的李莫愁是这样,今天的小昭也是这样。

有些人是说金庸就是一个“直男癌患者”,殊不知,他只是没有突破传统文化的藩篱罢了。

说到这里,还想聊聊主角张无忌。这或许是金书中,最不坚定的男主角了,无论是感情还是抗元大业,他始终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和选择,他就像一头“阿牛”被牵着鼻子走。在射雕三部曲中,很多主角都有着自己的执念,郭靖的执念就是保家卫国,杨过的执念就是和姑姑长相厮守,而张无忌呢,我不知道他的执念是什么,也许整部小说,他都在寻找自己的执念。

可惜,他的执念不是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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