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日历翻回三十年前,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我,就很不喜欢我们的那个陈老师。准确的说,我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先不喜欢我的,就是这么任性。
这件事儿就好像我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转过身、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在小刚的鼻子上,也完全是因为小刚先用铅笔从背后使劲捅我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大龄单身青年陈老师竟然单纯到可笑,他只会同情所谓的弱者,哭就一定有是委屈吗?鼻子流血了就代表有道理吗?连动画片都不会这么演呢!
可是大龄单身青年陈老师居然怒不可遏从讲台上冲了下来,狠狠地拧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到了讲台上。
是小刚先用铅笔捅我的。我哭着说。
我被陈老师这个粗鲁的举动伤透了心,我想不通,人为什么不能保护自己,为什么反抗也是错呢?多年以后,有个叫杨佳(欢迎百度杨佳事件)的人受了委屈,他们没有人能给他一个说法,于是他便给了他们一个说法。我不能同意杨佳给他们说法的具体方式,杀了上海杨浦区的六个捕快,这实在是太极端了。你杀了人,总是要偿命的不是。但无论如何,我对杨佳希望要一个说法的心情予以深切地理解和同情。
别哭了,你怎么回事?你是捅他了吗?陈老师一边拿了个粉笔头塞进小刚的鼻子止血,一边气呼呼地问小刚。
我没有捅他啊。伴随着鼻涕和血泡泡破裂的声音,小刚呜咽着否认。
你看到他捅他了吗?陈老师扭头问刘雯芳。
呃,看到了。刘雯芳好像被眼前血淋漓的场面吓到了,但班长就是班长,她还是在愣了一下之后用非常镇定的语气回答。
就是啊,我有证明人,就是他捅的我。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边哭边大声说。
捅你一下怎么了,捅你一下能死吗?三岁看到老,你这长大还了得吗?那还不得杀人啊!罚站一节课。陈老师恼羞成怒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时间。我赶紧跑回到座位上,对刘雯芳充满感激地看了一眼。
你也是的,干嘛那么用力打人家,还上着课呢。刘雯芳略带抱怨的瞪了我一眼。
他都不是第一次捅我了,他铅笔削的那么尖,好疼啊。我委屈的解释道。
好吧,我也跟他说一下,以后不要再捅你了。
小刚看上去刚刚洗了脸,鼻子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眼睛还是红红的。他走过我旁边的时候,有意避开了我眼神。人都是这么贱,怕你的人是不会跟你对视的,同样的,你也不会跟你怕的人对视。你的眼神会出卖你的心,说的一点没错。只不过这个道理是我又过了一些年之后才明白的。
小刚,你以后也不要再拿铅笔捅他了,好吗?
好的。
从此以后,小刚再也没有用铅笔捅过我。
就这样,我和刘雯芳成了好朋友。她在我心里,不仅仅是好看了,而且还是正义女神的化身。
没有多久,便入深秋。
我们家的苹果园里已是硕果累累。每年的这个季节,家里都要雇请亲戚朋友来帮忙摘果子。
要不要让刘雯芳的妈妈也来帮忙摘苹果啊。我跟妈妈提议。
我都已经跟她说了,今年比较急,明天福建的车子就要过来拉货。妈妈并没有看透我的心思。
周末早上,果园里雾气缭绕,露水沾满了草尖,落在脚踝上凉凉的,树上的苹果沉甸甸的,压弯了枝条。我在枝叶葳蕤的果园里帮忙烧开水,以便给来帮忙的亲朋们泡茶喝。这时,刘雯芳和她妈妈来了。
很快大人们便去忙碌,刘雯芳和我还有几个亲戚朋友带来的孩子,留在在果园的棚子里玩。我突然觉得,我和刘雯芳和周围的几个孩子都不一样。
因为,我们比他们都更“成熟”。
他们几个在玩一种叫做“打宝”的游戏。所谓宝,就是用纸叠的一种方形的东西。把一个宝放在地上,然后用另一个宝使劲砸在上面,如果地上的宝被打翻过来,就算赢了。
真是无聊的游戏。
我和刘雯芳坐在棚子的二层阁上,可以掠过一片树梢,望见远处波光粼粼的水库。
你喜欢一天的什么时候?刘雯芳问我。
我最喜欢傍晚了。我说。
我也是,如果有晚霞的傍晚就更好了。
你喜欢我们陈老师吗?
一般吧,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他有点太不讲道理了。
算了吧,你那天也是有点过分。正上课呢,你回头打人,要是我当老师我也会生气的。
好吧,那次算我过分。可是他也不能总是动不动就说看我敢不敢一脚踢死你吧?
他也就是说说吧,又不能真得踢死人,对不对?
就是欺负我们是小孩,等我长大了,你看他还敢这样说?
长大了有什么好呢,你很想长大吗?
对啊,长大了看谁还敢欺负我。
那可不一定,我就觉得大人还不如小孩呢。
这句话我记得真切,多年以后想起来还让人觉得心疼入骨。
那天我们说了很多话,直到傍晚夕阳的光辉把大半个天空的白云都染成了红彤彤的晚霞。我好像还记得她耳边毛绒绒的头发逆着霞光,显出一圈金色的光晕。直到大人们收工,刘雯芳跟我道别,跟着她妈妈回家了。
后来不久,大龄单身青年陈老师居然以我个子高为由,把我调到了靠教室后面的位置,让刘雯芳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换位置的时候,我抱着书包阴沉着脸不愿意离开。
没事的,放学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走啊。刘雯芳居然这样安慰我。
等我后来懂事了,如果谁再跟我说”小孩子懂什么“之类的话,我都会嗤之以鼻。我心想,你们不懂,是因为你们营养不良,发育太慢,心灵迟钝,但这不代表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