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章节说到了,吐蕃在川西、河陇地区和唐朝的纠葛——《横跨千里的唐蕃贞元之战》,以及吐蕃治下沙陀族的千里归唐——《回望血河东归路》。这一节,我们要把视线向西,看一看广袤西域上,吐蕃和另外两个霸主的争霸赛。
雪域高原的古往今来——《吐蕃王朝卷》
渐入西山难再起——赤德松赞的忧困
河西烽烟稠(上)
从关中向西,穿过河西走廊,便是广阔无垠的茫茫西域。西域广袤的土地上,有着无数的大漠绿洲、山林牧场,自古以来便是周边各国不断争夺的宝地。唐朝鼎兴以后,西域便是唐朝君王孜孜以求之地。凭借初唐的国力和进取之心,唐朝将盘踞在西域的突厥帝国彻底打残,在西域设置了以安西四镇为核心的羁縻州管理制度。
安史之乱的发生,打破了盛唐的鸳梦。急速跌落的实力,导致河西走廊被吐蕃截断,西域渐渐成了吐蕃和回鹘争锋之地。围绕着西域的几个主要的战略支撑点,龟兹(今新疆库车)、北庭(今新疆吉木萨尔)、西州(今新疆吐鲁番)、沙州(今甘肃敦煌)、凉州(今甘肃武威),展开了长达百年的反复争夺。
1、西州、北庭之争
武周长安二年(702年),设置北庭都护府以来 ,回纥(此时尚未更名为回鹘)势力便已渗入北庭周边。公元789年(唐德宗贞元五年),吐蕃联合葛逻禄和白眼突厥进攻北庭,大败唐朝与回鹘联军,占领北庭。
回鹘不甘心失败,次年,倾举国之兵欲复夺北庭,但再次惨败。北庭节度使杨袭古,也被恼羞成怒的回鹘宰相杀死,北庭、西州二地就此归入吐蕃。不过,两族都是马背民族,在草原上来去如风。庭州之战,吐蕃获胜也是惨胜,以至于要向远在苍山洱海的南诏国征兵支援。这次征兵,从某种程度上促成了南诏的背离。
回鹘向为西域霸主,纵横多年,何时吃过这种爆亏?!
贞元七年(公元791年)四月、十二月,两军于北庭和灵州(今甘肃吴忠),再次刀兵相见。这两次规模不大的冲突,都已回鹘胜利而告终。
已经是唐朝盟友的回鹘,为了刷存在感。洋洋得意的向唐朝献俘,并将抓获的吐蕃酋长尚杰心送到长安。
贞元七年(公元791年)间,吐蕃和回鹘还曾在北庭附近匀葛户有过一场军事冲突,可惜我们现在已经不清楚这场军事冲突的规模和影响了,甚至不清楚这场匀葛户之战,是否就是之前提到的回鹘向唐朝献俘之战。
这场战役的资料,现在只有《九姓回鹘可汗碑》中有残损的记载,“…复葛碌与吐蕃连入寇,囗囗(文字缺失)偏师,于匀蜀户对敌,智谋弘远(下缺)”。《九姓回鹘可汗碑》是回鹘镌刻的一幢纪功碑,从碑文用词来看,此战应是回鹘获胜告终。
贞元八年,回鹘似乎成功的收复了北庭和西州。为了庆祝胜利,牟羽可汗的女儿、女婿在西州建寺庆祝。但敦煌文献中另有记载,贞元八年(公元791年)西州再陷于吐蕃之手。这也就意味着,回鹘即便是恢复了在西州、北庭的统治,也极为短促,转瞬便被吐蕃颠覆。
这种你一拳、我一脚的西州争夺,几乎演变成了一个回合制游戏。
双方自贞元五年(公元785年)至八年(公元792年)间,为争夺天山东麓的控制权展开多次大战,投入兵力数以万计。
结果是吐蕃和回鹘两败俱伤,最终,吐蕃凭借好基友葛逻禄的力量,按住了回鹘的反扑,暂时稳定了北庭和西州的统治。贞元八年之后,这两个鼻青脸肿的霸主,都有需要止血的伤口,北庭战事稍平。
好景不长,公元795年,回鹘怀信可汗继位,回鹘实力得到迅速恢复。枭叫的鹘鹰冲天而起,西域之争再次变得激烈。
史书中有贞元十三年(公元797年),怀信可汗大败吐蕃,夺回凉州的记载。同时《九姓回鹊可汗碑》中还有这样的记录,“北庭半收半围之次,天可汗亲统大军,讨灭元凶,却复城邑。食土黎庶,含气之类,纯善者抚育,悖戾者屏除,遂囗囗囗囗媚啧,凡诸行人及于畜产〔下缺〕”。
从这段碑刻可以看出,天可汗(怀信可汗)统兵在北庭击败吐蕃“却复城邑”。“北庭半收半围之次”似乎可以理解为,北庭周围地区的争夺处于胶着状态。但怀信可汗打破了这种均势,击退吐蕃,最终将北庭城邑却复。
从现在的资料上,我们确实无法确定回鹘收复北庭的准确时间,只能从怀信可汗于公元795—808年在位的时间推测,应在这个时间段之内。怀信可汗在位期间,不但收复了北庭、西州,还曾在龟兹大败吐蕃联军。
《九姓回鹘可汗碑》中还有记载,回鹃曾应请驰援,重创吐蕃,“吐蕃落荒,奔入于术,四面合围,一时扑灭,尸骸臭秽,非人所堪,遂筑京观,败没余烬”。
这段碑文中,有两点非常值得注意。
首先、吐蕃围困龟兹,回鹘怀信可汗应请救援龟兹。这说明至少在公元795年之前,龟兹尚在唐朝西域残军控制之下。因为,至今尚未有资料能够证明,在此之前吐蕃和回鹘曾染指过龟兹,也只有困守龟兹的唐军在遭到吐蕃围攻后,才可能向唐朝的盟友回鹘求援。
其次、吐蕃军队败退的方向非常值得推敲,碑文记述的是“吐蕃落荒,奔入于术”后,被回鹘合围,以致全军覆没。
于术小城的位置在《新唐书•地理志》中有记载,为“焉耆西有于术、榆林、龙泉、东夷僻、西夷僻、赤岸六守捉城”。
可见于术在焉耆(新疆焉耆县附近)西部所距不远,焉耆在西州(新疆吐鲁番)西南,为西州管辖区。
吐蕃败兵从龟兹一路向东奔向焉耆寻求救援,这似乎暗示着龟兹之战前,吐蕃应该占据着西州之地。如果西州在回鹘手中,吐蕃军队是不可能的跨越西州,千里东逃至河西走廊的。而且还有一点需要注意,西域的疏勒(今新疆喀什地区疏勒县)和于阗(今新疆和田县)两地,早就在吐蕃的控制之中,所以如果西州在回鹘手中,败退的吐蕃军队必然会南下奔向疏勒,而不是一直东逃直到于术被歼。
龟兹城下的大胜,并不能彻底解决西域吐蕃强势的局面。最晚不超过公元808年(唐宪宗元和三年),龟兹已归于吐蕃治下。
至此时,整个西域地区,至少在名义上已经由吐蕃全面管理。事实上,吐蕃也无力在如此广裹的疆域上屯扎驻军,只能推行类似唐朝那样的羁摩政策。仅仅满足名义上的领属,通过册封各地方首领保持政治上的宗主权。
我们必须非常遗憾的承认,西域地区的史料,至今仍是残破而凌乱的。以至于,发生在这片土地上,重要事件的时间节点和来龙去脉都不能加以明确。
但可以肯定的是,吐蕃和回鹘这两个草原民族。为了争夺西域的控制权,进行了长期而残酷的战争,甚至出现了一年内城市反复易手的情况。在这场西域争霸赛中,回鹘虽然偶有胜迹,但总体上依旧是吐蕃占据上风。
作为旁证的资料,公元809年(唐元和四年)九月,吐蕃尚有余力派五万骑兵,到西受降城以北三百里的拂梯泉(内蒙古杭锦后旗西北)掠夺回鹘部落,并派万余骑至大石谷,抢掠从唐朝返回故地的回鹘使者。
这场血腥的拉锯战,大量消耗了两个国家的能量。反而导致唐朝边境太平无事,大唐这个曾经的西域霸主,抄着双手蹲在墙头坐观虎斗。
未完,下一节我们来说说葱岭(克什米尔高原)以西,吐蕃和大食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