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东海高僧说因果西方真人论是非
前世种因,今生得果,六道轮回苦蹉跎。种善因的,穿的是绫罗,更长命百岁好生活;种恶因的,终生忙碌似陀螺,不满花甲阎王就把命夺;极恶者,沦畜道,只待早晚那一刀。当今世人,早已不记得因果轮回,也不知道什么“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的俗语。却慕些虚名,便把人生生的害了。若还有些尊神敬仙的人更会被斥为“封建迷信,愚钝顽昧”之辈。这时日一长啊,世人就像没有紧箍儿的孙猴子了,了无顾忌,嗔念即生,嗔念一生,心魔就长了。
那些男的做下卖友求荣的伎俩,女的干些卖身求荣的勾当。男的道什么“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豪言壮语;女的说什么“宁在宝马车里哭,休在自行车上笑”的污言秽语。那些当官的,位居高位,用度无忧,却还要包养二奶,掠夺钱财,利用手中的权势给自己作了一个死茧;那些老百姓,穷居陋巷,粗茶淡饭,也想着张三的婆娘,惦着李四的田产,用那颗贪心给自己扛了一道枷锁。整个社会散发着死尸的味道,那心魔一见到这等现状,禁不住活脱了起来,遂作歌曰:
穷时无逍遥,富贵方快活。无逍遥,无逍遥,屋漏遭雨妻不贤,纵是有情恨绵绵;方快活,方快活,千金能买美娇娘,即使无情也缠绵。
这心魔正在得意间,却望见云端之下有一道灵山,正值初春晨曦之景,万物始发,煞是好看,怎生得见,有诗为证:
绦霞涤心灵,劲松显佛性。
莲花窥玄机,紫竹明慧根。
净水五行深,杨柳六根清。
逍遥观自在,无碍此山真。
原来这正是观音大士谈经说法,开坛论道的名山―――普陀山。那心魔细看时,山峦之中还有一座庙宇,金碧辉煌,气势摄人,端的不凡,便按住云头,在庙前落下。只见庙檐下正堂处书“腾龙寺”三个鎏金大字,庙上处处都雕梁画柱,龙腾凤舞好不精致。正在观看羡叹时,却见一个青年僧人形色匆匆的从自己身边走过,直入诵经堂,身后兀自飘荡着淡雅的脂粉味,这青年僧人虽是光头,摸样端的俊美不凡,有文为证: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如银月澄霜海,唇若红梅傲雪华。五岳巍峨长生相,六渎清丽富贵容,静时处子临风,动时苍鹰搏兔。可叹身在佛门中,奈何春风入帘凶。
这心魔知道此僧人情缘难尽,孽念难了,遂隐藏在暗处要一探究竟,谁知心魔因一时好奇,竟伴了这僧人两世一个轮回。
那小和尚步入大堂,面向正中一位打坐入定的白眉老僧跪下,心魔隐在暗处,探首向内望去,果然有些禅机:
檀香缭绕,有如云卷云舒,过去未来转瞬白云苍狗;木鱼声声,好比潮起潮落,荣华富贵眨眼烟消云散。佛祖法力无边,垂怜世态众生;观音杨柳甘露,普济凡间俗人。十八罗汉降妖邪,五百尊者除魔障,更有众僧梵音声声唱,此间一片太平景象。
这正值明国初期混乱的时期,天下一盘散沙,民不聊生,腾龙寺能有这片安静祥和已属难能可贵了。青年僧人跪在老僧面前的蒲团上动也不动,其余众僧梵唱如故,对这小僧视而不见,过了约莫盏茶时间,那老僧温和的道了声:“了尘”,眼皮也不曾眨一下,那小和尚赶紧双手合十,忙慌乱的应了声“师父”,那老僧道:“徒儿,你可知错了!”沉默片刻,“徒儿知错了,”小僧回道:“愿师父责罚。”“嗯”老僧道:“你可知道为师给你起法名‘了尘’的禅意吗!”“徒儿知道”小和尚忙道:“师父是让我了断红尘之事,早证了因果”,“哎…”老僧长叹了一声,“你知不知道,当年是为师把遭遗弃的你从雪堆里捡了回来,见你秉性善良且天生聪慧,本是我空门中人,但你孽缘难了,你每次一迈进这大堂,俱是你身上的胭脂气味,你难道不怕对神灵的不敬吗?”小和尚垂着头默然无语。
老僧接着道:“如今之事,我看你,了尘、了尘,怎生才是了”,沉默了好一阵子,小和尚回道:“师父,世事难了,为今之计,小僧只有不了了之了。”“好个不了了之”老僧问道,“徒儿,如今你知道该怎么做咯!”“是的,师父。”小和尚回道,他顿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那为师问你,你从何处来,要从何处去!”
“师父,徒儿自西方来,要到西方去。”
“罢,罢,罢,随缘去吧!”老僧徐徐说道:“就让今日了断这场因果吧!”
“师父,徒儿拜别师父,去寻灵山去了。”言讫,小和尚对老僧拜了几拜,老僧不再言语了。小和尚就起身匆匆离去,但一想到老僧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禁不住悲从中来,泪如雨下。躲在暗中的心魔也紧紧跟了出去。这时老僧喃喃自语的说道“心诚者,脚下便是灵山啊!”
那俊俏小和尚风驰电掣般的向山下跑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一片竹林内。那竹林里有一座精致的小竹屋,只是竹扉紧紧的闭着,小和尚站在小竹屋不远的地方,来回徘徊着,不断的用手搓着衣角。过了一会儿,他抬腿向小竹屋走去,轻轻的扣了一下竹门。不久,只听得“呼哧”一声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十八、九岁的水灵姑娘。那姑娘叫桃娘,生得是仪态万千,婷婷可人。自小父母双亡,和瞎眼奶奶相依为命。在她十二岁时,奶奶撒手西去,自此靠拾些柴禾,寻些野菜,贩与集市,日子虽也清苦,倒也过来了。及至十四岁时,天葵初至,情窦初开,便和年龄相仿的了尘和尚对上了眼,自此便是朝云暮雨,如胶似漆,难以割舍了。
“啊!了尘哥,你来啦!”那姑娘的声音里饱含着惊喜。“是的,桃娘!”小和尚低着头嗫嗫道:“你还好吗?”
“这些日子都不见你,让人好不担心…哎!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对劲哟,怎么啦?”桃娘焦急的问道。
“没有什么,只是我要走了…”小和尚有气无力的答道。
“啊…了尘哥,你要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桃娘惊道。
“桃娘,你醒来吧!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吃斋念佛、晨钟暮鼓的和尚,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小和尚冷冰冰的回道。
“你胡说”桃娘撕心裂肺的吼道:“你是和尚没错,和尚怎么啦?可你还不是照样和我同了房,上了床,你说,你说…”桃娘浑身颤抖,气急败坏的说:“你说你什么都没有,我又不要你什么,我只要你!要你!我要你留下来陪着我,你知道吗,了尘哥?”
“我知道”了尘脆声的回答。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走?为什么还要伤人家的心?我愿意和你化为风,化为虹。如果你是月亮,那我就是陪月星,我要一份宁静而永恒的爱,而不是受伤的心,风干的眼泪!”桃娘哭了起来:“我们都是孤儿,我原本以为我们同病相怜,这份情定会地久天长。谁知你…你…你是不是又有了相好的。”
“桃娘!”了尘赶紧说道:“不是,不是,不是那回事,而是我已看破红尘,自觉你我之事便如梦境一般,不得久长,少不得会烟消云散,只有诚心向佛才是久长之道,阿弥陀佛!”此时的了尘,早已宝相庄严。
“你看着我”桃娘几乎是命令道:“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了尘禁不住抬头向桃娘看去,此时更别有一番风韵:
双眉紧戚墨云锁江,两眼微怒烈日融霜。泪汪汪,疾风劲雨催了荷塘,哀怜怜,惊雷闪电劈了海棠。虽是农家衣妆,更显贞慧模样,就打此女形状,定会软了阎王心肠,那忍她阳世里早早把命丧。
了尘一见桃娘那梨花春雨的模样,几令智昏眼花,一时竟不知所措。只得漫应了一声“阿弥陀佛!”
“哼!什么阿弥陀佛。白眼狼,我就知道你没个真心,从来就没有爱过我,还污了我的清白,让我日后还如何做人。”桃娘怒道,”我和你这贼子拼了!”在凄厉的叫声中,桃娘疯狂的扑向了了尘,抓住他的僧袍狠命的撕扯了起来。了尘见她状若疯虎,再加上脸上吃了一抓,更是惊恐万分,亡命的挣扎。了尘到底是男子,气力上拣了不少好处,没几下便把桃娘推倒在地。了尘转过身子,飞也似的逃了,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竹林深处了。
那桃娘待要站起来去追,不料莲足早被竹根绊住跌了一跤。这一下跌的她头焖眼睛花,只因这一跤,她爬起时顿如痴了一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披散着头发,自顾自的梦呓道:“天意啊…天意!老天都不让我去追他,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啊!哈哈…”桃娘有些不正常起来,无意识的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呸”的一声吐了一口浓痰,“你不是要到灵山修炼成佛吗?早证菩提吗?那我就给你造些无边的罪孽!”桃娘恨声说道,“就是舍了我的性命,我也要你在来生尝尝被人遗弃的滋味。”
“哈哈…”桃娘一阵狂笑:“想我自幼孤苦无依,自打遇见那贼和尚原以为下半辈子有了着落,谁知他是如此的薄情寡义,害的我一晌好梦随了流水,罢!罢!罢!青山相待,白云相爱,这就作了我的归宿吧!”桃娘竟有些想不开了。
了尘向山下狂奔了几里,忽见身后浓烟滚滚,心头暗自先凉了一大截,怔得一怔,才撒开脚丫子慌不择路的向山上跑回去。下山容易上山难,歇了好几气,他才跑回竹林边,猛地喘了几口气,向桃娘住的地方扑去,那精美的小竹屋早已是一堆灰烬了。还有些没有烧过心的物件,兀自吐着火舌,冒着青烟,。了尘寻了许久,方在火灰里扒出桃娘的尸身,如焦炭一般,早已不可辨认,手里还死死的攥着了尘和她初会时给她的玉佩,只可惜也变了颜色,死气沉沉的。
那桃娘一丝魂魄不灭,径往黄泉大道而去。一路行去只觉云惨雾愁,端的怕人,所有同行之人,皆是面黄肌瘦,步履蹒跚,更有缺胳膊少腿的,身首异处的,好在有大批兵丁护送,桃娘倒也不十分害怕。迷糊走了好一阵子,方才来到一座吊桥处,桃娘放眼望去,桥旁矗立一具石碑,上书“奈何桥”三个大字,字旁有一副对联,曰:
前世今生,奈何奈何;
生离死别,消魂消魂。
桥头还站着一位满头银霜、面无表情的老婆婆,每上桥一人便递一碗汤让其喝下。桃娘也自然喝了一碗,顿觉神清气爽,快活无比,身上的血就要沸腾了似的,那种没有忧伤没有快乐的感觉真的难以言表。上桥之后,桃娘才发现桥下流的是汹涌澎湃的血水,腥味扑鼻,臭不可闻,好不让人翻肠倒胃。又走了好一阵子,方到了森罗殿,阎王给每个人都下了判书,桃娘被发配到枉死城中,相时投胎。
了尘也不去管其他的,把那焦炭般的身子抱在怀里,嘴巴子不住的絮语篇篇,又是抹鼻子又是抹眼泪,呼天抢地的哭叫得好不伤心,有新韵《长相思》为证:
恨也消,爱也消,最痛是玉陨香消,春色空自好!生也苦,死也苦,最苦是情缘难了,夜深独懊恼。
了尘哭了个昏天黑地,最后实在是哭不出来了,只得把桃娘草草埋了,跪在坟前祷念了好几遍的往生咒。他弄得满脸的烟火,看上去落拓的不得了,了尘不由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万般千种,由不得又伤心了好一阵子,方才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山下行去。这一路行将下来,已到午时三刻了,了尘有些恍惚。由于寺里要置办些日常用度之物,这条路他走了有回无数,可是今天,周围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的陌生,他眼神涣散,心如死灰,就那么机械的走着。
没多久,来到了一条小溪边,小溪的那一边有座炊烟袅袅的草屋。了尘来到小溪边,映着水看到了一个人,不禁吓了一跳,水中那人像是天庭里的雷公,也像极了厨房里的灶君,只得俯下身去,把脸洗了个干净,脏了的外衫就随便把它超度了,在对着溪水看了个仔细,方才“哎”的一声,涉水而过。恰从茅屋前路过,了尘低垂着光头,不紧不慢的走着。正好有个美貌农妇从屋里走了出来。
“哎…哎…哎…你个死鬼,怎么垂头丧气的哦!”那美貌农妇大声急道。了尘恍若未闻,依旧不急不缓的走着。
“哎!哎!哎!你个死鬼,今天怎么不搭理老娘啊!翻天了你!”那农妇大声吼道。那妇人边说边扔掉手中的家什,向了尘追了过去,只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膀子,哆声哆气的道:“那个死鬼一大早就到后山砍柴去了,丢下老娘一个人怪寂寞的,四周尽是些空荡荡的林子,怕煞人了!”了尘只得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盯着村妇,但见这村妇生得好模样:
见人面露三分笑,言行更着三分娇。两靥桃腮暗藏春色,一对妙目明送秋波。风吹时倚门搔首,雨袭时掩窗捻袖。纤腰不堪东风折,花颜难耐浪蝶惹。真个是山深飞凤凰,如此尤物世人求。
“死人!你到底怎么了”那妇人有些诧异道:“哼!过我门前都不叫我一声就想偷偷溜走,以前那股死乞白赖的劲儿到哪去了啊!”
“瑛姑,你不要恶声粗气的,当心路人听见了哦!”了尘声若蚊吟道。
“怕什么……啊……怕?你既然做得,我还说不得吗?”说罢,瑛姑又缓和了语气说:“快随我进屋去,那死鬼要天黑了才回来。”她不由分说的拽着了尘的膀子往那茅屋里拖,了尘一双脚死死的钉在地上未曾移动分毫。瑛姑急了,怒声吼道:“死人,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嘛!”
“桃娘死了!”了尘用平静的可怕的声音答道。瑛姑猛地一甩膀子,一怔之后,突然大笑道:“哈哈哈…死了好!死了好!那狐狸精早早的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给老娘作祟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个黄花大闺女吗,把有些人的魂儿都给勾走了。”了尘木然的看着瑛姑,瑛姑的那双火轮眼在泛着丝丝的寒气。瑛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从来没有见过人能有这样的表情,了尘的眼神即遥远又空洞,面色即冷漠又茫然,那是没有了灵魂的躯壳,少了生机的肉身。
就在瑛姑呆着出神的时候,了尘说话了:“我要走了!”那腔调竟不带一丝情感,冷的可怕。他说走,就走,还是那样缓缓的走着。瑛姑像中邪了一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去的背影,再也没有追上去,脸颊上早已挂上了两串晶莹剔透的珍珠。
“哎!走了好!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从此也就断了我那痴痴的念想吧!”瑛姑喃喃的说道,直到了尘那身影融入远处的一抹氤氲浓荫之中,方才转过身踉跄的向茅屋走去。那将是怎样的生活,荒山?大半生的孤独?还有长夜里枕边那一个陌生的农家男人。
瑛姑其实伤心极了,只是悲极反静罢了,有新韵《菩萨蛮》道的好:
“香腮凝露心滴血,此生缘薄与君绝,鲜见长相依,多是永离别。情断相思苦,泪尽恩爱灭。晨有风弄雪,晚又鸦啼月。”
那了尘也是百感交集,桃娘性如烈火,瑛姑心若蛇蝎,倘若真和自己结百年之好,也不见好得会有好结果,一念至此,反倒有些释怀了!了尘从沉思中醒来时,已然到了市镇中心。此处虽不比中土繁华富庶,倒也算是热闹非凡了。了尘心无旁骛,各种新鲜东西,稀罕物件,他都若未见,只顾向市镇渡口走去。这是进入大陆的唯一途径。
了尘到了码头,方才发觉自已忘带银两盘费了,不得法,只得与船家们结个缘,挨个叫了几声“阿弥陀佛”。内中有个船家是个信男,在“腾龙寺”上过香,识得了尘,恰到吴淞口贩货,也乐得带上了尘,还供伙食。
了尘站在船首,扭头向“腾龙寺”方向望去,正是这一望啊!使得了尘五脏六腑起了波澜:生无根,去亦无痕!灵台本无尘!消了痴嗔!风起木鱼声,大千太平,化去烦心是非因!眼前众生相,皆虚幻,大善是真。缘灭解离恨,闲云逐风一梦轻。蓬莱境,祥云莲花空灵。晨钟声,惊醒名利场中人,终是浪子羡空门。通五明,修得大罗身,今乘舰舟向西去,也合渡江情。
了尘万千思绪随着那船儿荡着,非止一日,便遥遥的看见浅浅的海岸了。时值中午,了尘心里有些高兴亦有些怅惘,他知道,原来的那座腾龙寺只建筑在他的脑海里了,自己一生或许都没有机会再回去了!前方的未来就在眼前,可那么的模糊而遥远啊!好在他到底是个出家人,具有一般人所没有的慧根,因此到也没有凡夫俗子那么看不开。不需半个时辰,船已泊在了岸边的码头上,原是个渔市荒村,了尘率先跃上码头,向来处望去,只见得水天一片,飘着几朵棉花一样的白云,海鸟在头顶呕哑高飞。天地间的一切是多么的美妙啊!了尘谢过船家,向路人打探了行程,取道长江口去了。
了尘在路上不住的化缘,凑了不少的盘缠,没几日就到了长江口,上得一艘大船,听人说老板和舟子都是蜀地之人,长年往返长江之上。船上人等口音万千,此大船与他以往所见的舟船大不相同,不但船壁刻有精美的图案,就连厨房、床铺、茅肆一应俱全,不由他惊奇万分。更奇的却是长江,远看只觉波澜不惊,水平如镜;近处看时顿觉波涛汹涌,江风飒飒,煞是凶险。有道是逝者如斯夫,端的名不虚传!
旅途倒也畅快,只是了尘的着装及光头招徕了不少看客。虽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在背后指指戳戳,了尘并不生气,念一句“阿弥陀佛”就罢了。在了尘看来,今生的相遇,便是前好几世修来的缘分,得好好珍惜,“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便是此因。每到一处码头,便有人登船,也有人离开。了尘看着那些熟悉的背影消失的的时候,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真是“乾坤一转丸,日月双飞箭”啊!弹指一挥间又两个多月过去了,在这两个多月里有风有雨也有晴,有聚有散也有悲。
一天早晨,了尘醒过来,发现自己卧榻之侧早多了几个操着川音的汉子。了尘知道蜀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气候宜人。蜀绣驰名大江南北,杨雄、司马、苏门、调远文采横压三千江南才俊,蜀中潮湿锦绣,女人皮肤皆水嫩欲滴,女皇贵妃尽出于此。而自己这次西寻灵山,就是想在蜀地安炉打灶,与明月山泉为伴,听风咏蝉,朝五晚九诵经礼佛为不二法门奉献一生。
“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二者皆是好去处。一想到此处,便向那几个汉子打个稽首,也不顾对方是否听得懂他讲话,非常有礼有节的问道:“各位大哥敢问前面是什么地方啊!”想来那几个汉子也是走州串县的生意人,对了尘的江浙口音也能闹明白,七嘴八舌的说道:“前面就是三峡了,快要进川了。”一个好心的四川人还道:“小师傅,前面滩险水深,你可得多担待些!”了尘谢过众位川人。没多久,便也和几个四川人打的火热。全天下只有四川人是最好相处的,跑四外的都知道,不要以为川人好相处,而去撩拨他们,因为川人也是全天下最有血性的人。了尘环顾了一下,两岸的山势越发险峻陡峭了。
第二天,了尘在晃荡颠簸中醒来,胧胧薨薨的耳朵里都是旅人嘈杂的说话声,其中一个熟悉的川音说道:“看!那里就是神女峰了!”众人顺着那人的手指方向从窗外望去,皆感慨自然造化之功无穷,不由啧啧称绝,有诗为证:
飘飘发上云,渺渺裙下波。潇潇风吹雨,飒飒泪落珠。微微思春意,隐隐怨恨绪。夜夜听江声,悄悄作细语。
不知什么时候,岸上早有一群赤身露体的纤夫,喊着响彻云霄的号子,吃力的拉着船,这场景了尘是第一次看到,不禁在心里祷念道:“仁慈的佛祖啊!为众生开一扇方便之门吧!”
船一入蜀地,了尘顿觉蜀地果是宜人居所,不温不火,船上女客,也都个个娇艳欲滴。了尘又不由得想起了桃娘、瑛姑这俩和他有染的姑娘惊世骇俗的绝世面容。并非他好色,实乃他不忍心拒绝,要不怎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来,真是懊恼伤怀抱,笔笔风流债,道道索命情,谁还还得清。
当天夜里,众旅客在这巨大的摇篮里酣然入睡。了尘只身来到一处所在,只见处处花花绿绿,莺莺燕燕,了尘不禁忘机,正在沉醉之时,忽觉香风阵阵,鸣鸾声声,抬头望去只见祥云里一乘金丝软轿由八名仙子抬着,散着花儿,卷着珠帘,驭风而来。了尘扑的一跤,正待爬起时,只见眼前的一对三寸金莲,织就鸳鸯戏水,熠熠生辉,耀人双目。待在抬头看时,只见俏生生的立着一个妙人儿:
云鬓上钗龙凤呈祥,身着大红霓裳,飘着广带,曳着丝绦。抹额一颗祖母绿,束腰半打宝石蓝。双眉弯似天涯新月,两目清似若溪丽水,琼鼻悬胆,樱唇涂砂。呼吸匀静海底针,容光皎洁可照人。骨骼奇秀黄山松,肌肤丰盈天山雪。
了尘一见此情,早如丢魂落魄一样,骨软筋酥了。好不容易爬将起来,环顾四周,那八个抬轿的姑娘早已不知所踪了,了尘方怯怯的道:“姐姐可是那轿中人儿啊!”那仙子冷冷的道:“难道是你的桃娘、瑛姑不成?”只这一句,合着戳到了尘的痛处,但也惊疑起来。同时,了尘心底也涌起阵阵的悲哀,脸色也灰暗下来,那仙子看在眼里似是有些不忍,轻言细语的说:“你一个大男人,还是佛门中人,怎的这般儿女态,羞也不羞,可见道行甚浅,我是荷花仙子,特来点化于你!”说罢,她那香润酥手便轻轻的握住了了尘的手,飘然前行。了尘被这仙子一执手,顿觉温润柔滑无比,一霎时的心花怒放,须臾来到一所凉亭里。但闻荷花清香,再向眼下碧池望去,锦鳞竞游,无比自由。
“荷花姐姐,你怎的这么快啊!”了尘奇问道:“难道得道成仙果有霞举飞升腾云驾雾之说么?”“快么?和尚弟弟!”荷花仙子浅笑道:“此地距我们相见之处已有千里之遥了!”一边说,一边做戏法似的在亭心的桌子上凭空抓出酒菜杯具来,上面都刻有荷花图案,了尘惊愕万分。“和尚弟弟,这是我亲自酿制的‘荷叶碧’,喝了保管你受用无穷,诸多妙用难以细说,真是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身在自在天!”荷花仙子一边斟酒一边说道。
了尘正色回道:“荷花姐姐,我们佛门中人,以酒荤为戒,尚不知酒为何味,前只听得人言‘竹叶青’美味无比,有梦回九重之效!从未听过‘碧荷露’荷花酒,我只知道莲子可做八宝粥,根可做桂花糖藕,能酿酒实所未闻”。荷花仙子把一杯酒递到了尘手中,自己在端起另一杯酒有些得意的说道:“这酒原本就是小仙所独创,你们人间哪有这酿酒的法儿,这酒可比你那念念不忘的‘竹叶青’强多了,至于梦儿吗……”荷花仙子再也没有往下说了,浅笑着抿了一小口,啧啧的咂着小嘴,便把杯子放在刻有荷叶的桌子上了。那叶子看上去茎脉分明,了尘用手拂去却没有纹理邹褶,光滑异常,很是精美。
了尘见荷花仙子喝了一小口,早已引得肚内馋虫了,急忙举杯说道:“既然姐姐如此说,小僧愿意破戒一试,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请佛祖原谅!”言讫,只闻得“啵”儿一声,早已经把满满的一杯酒一股脑儿吞下肚里了,入口时,香醇浓郁;入喉时,甘甜浓烈;入腹时;灼热滚烫。了尘如此饮了三杯,便觉头昏脑胀,天昏地转,只得伏在荷叶桌上酣然入梦。了尘趴在荷叶桌上睡得满头大汗,荷花仙子急忙变出荷花扇子为其扇凉。
了尘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来到了一座山坡上,脚下是无边的草地,走啊,走啊都没有尽头,正自惶惶,却见眼前有一个打草的姑娘,忙不迭的跑过去,“姑娘!姑娘!”了尘大声说道:“小僧问下前方是……”那姑娘猛地转过头来,却把了尘吓得触电般的跳将起来,那不正是桃娘吗。
了尘身上的冷汗嗖嗖的直冒,只觉手脚冰凉,四肢麻木,战战兢兢,只得硬着脖子壮着胆子小声问道:“桃娘么?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的?”那姑娘柳眉一竖,没好气的道:“哼!好你个负心的死和尚,谁死了啊?阎王让我在下一世等着你,让你偿我的人命债!”半晌了尘方回过神来,不疑有他,平静的说道:“桃娘!人一生只有一辈子,哪里还有下一世哦!好久没见,我们又来参个欢喜禅!”语毕,突地扑过去死死地把桃娘抱住,便做了个响嘴儿。
桃娘不住的挣扎,叵耐了尘力大,只扑腾了几下,便被了尘掀翻在地,下死力的压住,又用双腿别开桃娘夹得紧紧的双腿,双手按住桃娘的肩头。桃娘的双手仍在狠命的拍打,双腿也在剧烈的踢蹬,了尘不耐烦了,大声吼道:“桃娘,你身上哪个地方我还没有见过、摸过?还害的哪门子臊啊?”桃娘一听,果是不在动弹了,任由了尘轻薄,几番狂风暴雨之后,了尘体内精元躁动,终是锁拿不住,“噗”地一声,顿觉一股热流喷射了出来,了尘只觉得四肢百骸像被抽空了似地,无一处不舒服,无一处不痛快。
了尘懒懒的趴在桃娘身上喘息,突地觉得自己胸腹私处吃痛不已,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下压着的那是什么桃娘,却是一具白花花的骸骨,了尘吓了一跳,随即醒来,但见荷花仙子摇着荷叶小扇笑盈盈的望着他,打趣地说道:“和尚弟弟!我这‘碧荷露’较之‘竹叶青’的滋味如何?梦中可有什么瑰玮绮丽之事呀!”了尘刷地一下脸红了,急欲双手合十,却不经意间带起袖子将自己面前的那荷叶小杯打翻在地,“砰”的一声四散溅裂开了,了尘陡然惊觉,却见天已大亮,原来是黄粱南柯覆鹿梦一场。真个是:
争做人上人,奈何梦中梦。
不晓天外天,空断玄之玄。
与此同时,船舱里的一个大瓷碗因受不住颠簸,从桌案上翻落了下来。了尘心道原来是那破碗搅了我的好梦,在一想起梦中景况,顿感遍体酥麻,裤兜子里湿漉漉的一大片,原来是梦遗了,急忙下得床来,跑去茅肆,把内裤浆洗干净换好,才折回舱中,方与同舱继续交谈,问些蜀地风土人情、名山大川,好为自己寻找灵山提供方便。
了尘这几天同船上旅客交谈后得知,他们只要一到渝洲即可上岸,从陆路到他所描述的灵山要比水路省时的多。不几日,大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停靠在了丰都的码头上。据传闻,人在死后,罪恶的魂魄会到丰都服劳役或是受油炸锅烹之刑,他们一行人和船老板都登岸去游玩了一会。当然,有些是离去的人,扛着大包小包各式样的行李。整条大街上有很多铺面,都是些卖阴家什的,纸人竹马,金童玉女煞是好看。船家说,别看这街这时候这么热闹,可一过未时,街上鲜有人迹,且阴风阵阵,直吹的人心里毛爪爪的哦!了尘买了些香蜡纸烛到临近一座寺庙里烧了,给桃娘做了些祈祷;其他人也买了些纸烛,烧给已故的先人或对菩萨许个愿;船家买了些纸烛,烧给了江河之神和水龙王,以求行船一帆风顺。大家玩了不足一个时辰,就在船家的催促下匆匆登船。今天了尘的心里比较舒坦,知道距离心中的灵山越来越近了。
了尘这几天在船上,一有空闲就会登上船首,欣赏大江两岸蜀地瑰丽峻峨的景色,心魔也在暗中赞叹不已。在一天傍晚时分,大船泊在了渝洲朝天门鸭舌嘴码头。了尘匆匆的收拾了行李,跟船家合十道别后,就登岸要去投店了。一下船就有棒棒儿拉生意,了尘只顾焖着头赶路,也不发话,众棒棒儿见他是个出家人,也不纠缠。
又过了半个月晓行夜宿、饥餐渴饮的日子,了尘终于在一个晴天天的中午来到了青城山脚下——灌口镇。此镇有全人类水利工程上的奇迹——都江堰,时经几千年仍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而长城却成了有钱爷们和娘们增长肌肉和消磨光阴的地方。在当时社会生产力极端低下、科学技术并不发达的年代,李冰父子和蜀地人民一起完成了这项亘古震今的伟大工程,不知付出了多少血汗多少艰辛,了尘早就听庙里师傅和师伯们说过都江堰,那是显圣真君二郎神的老家,还有纪念他而修建的二郎庙,了尘自然是要去上香,可惜却被连年战火化成了一片瓦砾。了尘举目望去,到处都是残垣破壁,倾废不堪,还说要寻个同路人,望着指引一下路,如今哪里能寻得,四周连一个人的尸影都没有,只有鸟鼠惊惶惶的在瓦砾场神出鬼没,真个是“寺无僧狐狸漾瓦”,“哎”了尘低低一声长叹,正在彷徨徘徊之际,偶一抬头,发现头顶有一朵莲花状的白云缓缓向北飘去,了尘认为是神明在指引他,遂不胜狂喜,逐云而去,在路上行了几个月,现在已是夏季,不多久,了尘便已经大汗涔涔的了,便找了一处淙淙山溪,俯下身子去喝水,顿觉溪水凛冽无比,沁人心脾,明人心神,使人有种陶然忘机的感觉。了尘一抬头,发现那朵白莲云正悬停在自己的头顶上,愈发相信是神明的指引了,自是不敢久呆,用袖子抹了抹头脸上的汗水,又星急火燎的往山上赶。只觉浓遮天蔽日,草木馨香,兰桂含芳,真是秀色可餐,此时了尘方知天地方圆之妙,万物造化之功,日月轮回之道。
越往山上行去,越觉凉气袭人,山雾也就愈浓,露气也就愈重,了尘浑身上下都被露水打透了。偶有躲避兵祸的人从山上采薇或寻猎踉跄而下,影绰绰、飘忽忽的犹如仙人一般,了尘疑是到了仙境,自己也莫名奇妙的有了些仙气了,了尘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的山,普陀山与之相比恐怕是小巫见大巫了。了尘行走在这凉湿的深山老林之中,不下顿饭功夫,已有些微微见汗了,亦已气喘嘘嘘,遂用衣袖一揩头脸上的水汗混合物,没想道手一触到自己的脑壳,就呆愣住了,原来那颗明晃晃的光头已经芳草萋萋了。了尘忽然觉得生命的流逝是这么的快,假如发剃了不长,花开了不谢,果子结了不落,没有四季轮换,昼夜交替,冷暖相调,人一定会自在的多,也就没有那么多绮思瑰念了。
头上那朵云在一处没有云雾的山腰的平台上丝丝消散,如梦如幻。了尘知道那就是他今生的修真之所了。在这山腰上,了尘有了“啾啾有鸟鸣,寂寂更无人”的感觉了,不由得想起了一副旷古凌今的对联:蝉噪林俞静,鸟鸣山更幽。了尘在山间欣赏了一会景致,真是美不胜收,有诗为证:
霞烟烘丽日,山川演太极。
莽莽云海间,蜀地风云起。
多好的风水宝地呀!了尘不由得在心里暗赞了一回,这里正是青城山附属的山脉,在此平台三里地的一侧有一座比较大的道观,历经数百年的香火,虽值乱世但香火还算旺盛。了尘知道此山正是自己缘起果证之处,遂至道观门口,只见匾额上书“清凉观”三字,结体自然,妙趣横生。了尘让守门道士作了通报,那守门的道士笑道:“小师傅,你终于来了!”了尘正自惊疑,方要相询,那守门的道士却转身而去了,晾得了尘一个人木在一边。好在不大一会儿那守门的道士就出来把了尘迎入了会客大厅,大厅里的正中高位上端坐着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道,老道下手两列也坐着些老年道人或中年道人,还没有容那迎宾道人介绍,那老道已和颜悦色的操着浓重的川音说道:“小师傅,你这一路风尘仆仆,跋山涉水远道而来,效那唐御弟西游之壮举,其心可钦!其志可佩!”“老天师!你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啊!”了尘疑惑的问道。“晓得!晓得!万物由无生有,道家易学最是奇妙无穷,过去未来、吉凶祸福秋毫可察,自然理数断是无所遁形了!如若不察,则是习易者火候不足,力所未逑也!”老道侃侃而谈道。了尘又说道:“听老天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那老天师亦知我之来意了!”“晓得!晓得!我已经让门童等你三天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山腰那五丈坪就是你的了,为了顺应天意,本观会给你出资修一座遮风避雨的小寺,另外给你几亩薄地,你可以做些庄稼,以维持生计用度。”了尘作谢道:“小僧谢过天师了!天师既有未卜先知之功,察古推今之能,还望天师能指点迷津,好让小僧早登彼岸!”“呵呵……”老天师一声长笑道:“小师傅果是至诚至信之人,你们佛家不是有一句话吗!欲知前世因,今生受是果!欲知后世果,今生施是因!”老道士说完就闭目养神了,在不言语。
了尘知道老天师已经入了定,而自己所悟匪浅,自与众人别过,暂寄道观。百丈坪真是个好地方,四周草木繁阴,风云流动。在道众的帮助下,半个月后,了尘的小庙完工了,一共有九个房间,老天师帮忙取名“清心寺”。“大雄宝殿”内供奉着极乐世界众神,殿旁两边的门柱上有了尘亲撰的对联,题曰:西方极乐无净土,胸中大悲有红尘。还有吼堂、客房和厨房,真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是夜,了尘收拾了很久才上榻抱枕而眠。忽然他来到了一处所在,只觉四周景物晦明变化,目不暇接,眼前有株虬枝百结的古松,树下有个白衣书生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支在跟前石桌上托着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了尘只得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施主你因何发笑!”那书生笑道:“小和尚!你说这句话已经着相了!我自是笑可笑之人!笑可笑之事!”了尘又诵了句“阿弥陀佛!”。“和尚就是和尚!佛的弟子真是呆的可爱!”那书生讥笑道:“出家人有什么好?还是在家人好!”“阿弥陀佛!”了尘反问道:“施主!请问在家人有什么好处?”“哈哈哈……”那书生狂笑道:“好你个呆和尚!这都不知道啊!那你竖起耳朵听好了——壶里乾坤朝醉酉,阁中风月杨勾柳!不尽金银滚滚来,深宫大院称王候!”那书生吟罢又纵声长笑,了尘微笑不语,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书生忍不住大声问道:“呆和尚!你且说说你们出家人有什么好处?”了尘缓慢说道:“在家人有在家人的好处,出家人亦有出家人的好处,施主你不知——不竞百年寿,不怀千岁忧,日日享安宁,夜夜得极乐!”那书生听了面现愠色,不以为然的说道:“僧道多孤寡,儿孙永绝断,可怜百年后,坟前无纸烟!”了尘不温不火的回道:“施主,你今入魔甚深,难道你不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昨搂美娇娘,今哭冢中骨;昨有万贯钱,今乞剩汤饭;昨伴君王侧,今入秋后监。遁身入空门,方可保万全。今由你桀骜之性可知一定是久考不第了!”那白衣书生怒道:“好你这个奸和尚!戒都破了不少,还有脸来烧诈我,我就跟定你了,看你一世清修到底能换来什么!”那书生这话正扎到了尘的心尖处,了尘不由得辨道:“壶里乾坤早晚毒,阁中风月妖精狐。金银滚滚有时尽,王候中衰哀声哭!”言讫,那书生发出一串狂笑,直笑的天摇地动,好不怕人,了尘蘧然惊醒,原是一梦。自此,了尘晨钟暮鼓,独老明月天涯,期间虽有白衣书生偶然入梦,与了尘嬉笑怒骂,却也不打搅了尘清修,真个是:春暖秀木百花,夏燥走兽飞鸦,秋凉红叶霜华,冬寒玉瑞琼葩。
了尘九十一岁时在一个隆冬坐化了,他的魂魄转归地府,阎王知其前因种种,让他相时投胎做人,以证因果轮回之道,那心魔满心欢喜的跟着了尘的魂魄去了。
这真是:说因果,道因果,因果轮回不等闲。前世偷了人银钱,今生手脚因祸残。今生欠了人银钱,来世变作鸡来还。说因果,道因果,因果轮回天道然。人亏我是来世福,来世子孙个个贤。我亏人是今生祸,是祸几人能躲过。说因果,道因果,善行你多施,恶行君莫作,就是人间万家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