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第一条水底隧道1970年通车,第一座大桥松浦大桥(铁路公路两用)1976年通车,在这之前,要跨越这条河需靠轮渡,一条河就是一道天险。在上海这个水系发达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桥不计其数,每一座桥带给那个小区域的交通便利是非常显著的。从专业角度,在大城市即便是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桥,设计年限通常是100年(最长的设计年限了,一般商品房是50年),而我的记忆里有一座桥的设计年限大约只有5个月,从秋收结束到来年冰融开春,这是一座每年重建一次的桥。
要讲这座桥需从桥下的这条河说起。这条河平日里水深不过膝,夏天的时候,孩子们放学回来过河自然是不需要什么桥的,都是卷起裤腿蹚水,可能还要嬉闹很长时间方才回家。因为干旱的缘故,夏天里上游经常会截断河流,蓄水成坝,抽水灌溉河边的平地。但是这条经常断流的小河有时候却会成为可怕的大河,甚至会卷走人的生命。这条河汇集周边大大小小上百个村庄的雨水,虽然黄土高坡的夏天干旱少雨,但是每年都会有几次强降雨,紧接着就是爆发山洪,由于山势陡,雨水汇集之后会形成非常凶猛的激流,我们当地俗称“发山水”,不是山水田园的山水,是席卷所到之处的自然灾害,每个村庄都有一股这样的水流汇集到这条大河里,于是这条河就变成一条真正的大河,平日几乎断流此时水深可达2~3m,且带着大量泥沙呈现出混浊之态,发出巨大的响声。
小时候等雨过之后我们姐弟通常都有一个项目就是登高眺望大河的奇观。而这自然会影响到我们上学,村里学龄以上到初三的学生上学大多数需要过这条河(只有少部分低年级学生在村里读书)。而水位要降到平日水平至少需要1~2天时间,到上学时间这些孩子和孩子的家长都会在河边查看水深,于是这时的河边就比往日要热闹了许多。而孩子们过河的方式就是家长蹚水背着过河,最苦的当然是家里孩子多的父亲们。虽是夏天,但是早晨的河水是渗入骨头的冷。我们家姐弟四个,爸爸需要来回三次,因为有一次是一次背着我和三姐两个人。走在河中心,混浊的河水流动会带来眩晕的感觉,蹚水的人不可以低头看着河水,需要平视前方缓慢移动,以防脚下落空,而我似乎每次都很享受这种意外所带来的乐趣,会低着头看下面的水流感受眩晕。我记忆中所有蹚水过河的的经历中没有出过任何一次意外,当然如果孩子不幸掉在河里那是致命的。
终于夏日已过,紧接着秋收一过就进入农闲时间,大地也歇息了,平时软和的土地此时因为冰冻的原因而变得坚硬,进入稳固的冰冻时期,夏日里那条大河此时结上厚厚的冰,形成自然的桥面。但毕竟冰面是孩子们的娱乐项目,正常的生活里冰面因为太过光滑还是会带来很多意外,于是就有了一座神奇的每年一建的桥。这座桥的桥基是木桩,桥面是玉米的秸秆加上上面覆盖的冻土,有了这座桥冬天过河就安全了很多,并且开春冰融后,冰面已不适合行走,这座桥更是提供了很多的便利。但是随着气候渐暖,路面开始塌陷,很快就不适合走拖车之类的农具以及摩托车了,等冰面完全化开之后对于行人来说意义已经不是很大,大家又恢复到平时靠着河心安放的大石块跳跃过河或者穿着雨靴蹚水过河。
如今这里已建成一座石拱桥,那座不太稳固的小桥成了心中永远的桥,我们已经长大成人,父亲也不再需要背着我们过河。我已经到了河的那边,直至长江的那边,遥望家乡的河的那边。父亲也有他需要渡过的那条河,我或许无法背着他过那条河,但是我可以和他一起走在那唯一的桥上。这是一条隔绝生与死的河,隔绝我们与上帝的河,我爱家乡的那条河,但却恨恶这条河,因为它是吞噬生命的大河,是自始祖亚当直流到现在的河流,这条河的名字叫“原罪”,而渡过这条河唯一的、不再需要被重建的桥是曾被这河淹没又复活的耶稣,这座桥的名字叫“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