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
酒席正式开始,婚庆公司的策划做的那叫一个矫情。流程到了高潮,最会起哄的就属响河这桌。不过,响河还是自觉地专心吃菜,正所谓白吃白不吃。席间虽然和胖子夫妇也聊得很欢快,但看到他们小两口的亲密样子,她也不好把自己弄得太亮,只是一边往嘴里送菜,一边心想,看来胖子他们的婚期也不远了。
何峪风偶尔坐到她身边,和她聊几句有的没的,和同桌的其他朋友碰碰杯,说着响河不知道的事情,在大伙又将话头引到他们身上时,何峪风淡淡地澄清了他们的关系,死水淹没了她,倒让她安心。
终于到了新郎新娘敬酒的时候,新娘换了一身大红色旗袍,高贵中有藏不住的妩媚。在他们身后,何峪风和女方那边的伴娘跟在后面,看起来倒是很般配,响河远远地看着,饶有兴致地想。和很多年前一样,看着他和其他女生站在一起,替他估量任何般配的可能。
何峪风像是喝了很多酒,待走到响河那一桌时,情绪已经有些高昂,说话嗓门也大了不少,还主动地一杯一杯讨酒喝。这一桌坐着的都是187的铁哥们,玩性是一个比一个重,自然不会轻易放过187和他的小娇妻。可是只要187替新娘挡酒,何峪风就二话不说,又替187挡了酒。一边猛灌自己,一边还笑着说,“新郎今晚任务艰巨,怎么可以让他倒下!”兄弟们一面怪他不仗义,一面又夸他仗义,倒是叫响河瞧出端倪。她疑惑地看向187,187点点头表示前几桌的情况也是一样。她转念一想,是不是刚才的事187多嘴了。187整张脸都在示意自己的无辜,就差没在脸上写“冤枉”两个字了。
何峪风把他们的挤眉弄眼都看在眼里。
等到这一桌只剩响河的时候,何峪风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只是静静地把酒倒满,可是还没和她的酒杯碰到,响河就拿过了他的杯子,对他说:“我的酒你可挡不了”。响河来到新郎面前,看了看新娘,又对着新郎,极其认真地问:“She is the girl that can take you out of yourself.”
187回想着这句话,坚定地点头,举起杯子和新娘一起一干而尽。
酒席快结束的时候,响河去了趟化妆间。回来时,刚刚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朋友连个影子都没留下。响河忿忿地想着,身边是神志不清的何峪风。
本着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和谁来就和谁一起回去的原则,187和胖子只留给响河一个代驾电话。
四月的深夜,天空很高很远,喜庆过后是寂静的长街,路灯照着两人异常萧索,就连夜风都悄无声息。何峪风摇摇晃晃地倚在酒店门前的石柱边,冲着响河傻笑。
“喂,醉了没有?”
“没有,我什么酒量。”
“这是几?”
“耶!”
“耶什么耶,问你数字呢。”
“二。”
“我是谁?”
“岳响河。”
“今天怎么喝这么多酒?”
“开心啊,真开心啊。”
“脑子还挺清楚的嘛,自己等代驾行吗?”响河刚走开,他就一屁股坐下来。
“还说没醉。”响河不过是想去大堂服务台要个袋子,他要是把秽物吐在衣服上,她这个晚上都不用睡了。
好在代驾师傅看在响河楚楚可怜的份上,帮她把何峪风驼进公寓电梯才走。响河靠在电梯角落,累得直喘气。
她抱着他,不是没有一点想法。她想过和他近距离接触的画面,但绝不会是这般窘迫与累人。此刻她的脚又酸又痛,她真想把脚扛到肩上去。
胭脂水粉和汗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燃烧着何峪风体内本就沸腾的酒气。他把脸深埋进响河的颈窝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话。透过光滑的丝绸,响河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扎人的胡渣。他闷着嘴说话,胡渣就一直一上一下地刺着她的皮肤。
“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她听不清他的话,只觉得颈窝一阵阵的痒,一阵阵的刺痛。
好不容易开了房门,响河用力地踢掉自己的鞋子。
“房间在哪?”
“房间在哪?!”响河需要用两只手的力量才勉强撑起他,她累得不想去找灯。室外的灯光印出了沙发的轮廓,她本想把他扔在沙发上了事。没想到自己这么扯嗓门一喊,喊出了何峪风的半分清醒。她扶着他,又像是他拖着她,朝卧室走去。
响河使上了全身力气,感觉心跳声就在耳边。好不容易到了何峪风的卧室,响河感叹自己的苦差事总算要结束了。卧室门被响河半开半撞地贴到墙上,“咚”的一声,惊动了黑夜。她一个踉跄,顺势靠到了门上,何峪风从最初的单手扶肩冷不丁地用双手握着响河的双肩,轻轻地摇着她,又是一声声含糊不清的质问。
“苏…英……为什么……”响河隐约听到这几个字眼。她拉着他走,一步步靠近床沿。他却不小心靠上来,呈泰山压顶之势。
“等等等等……我站不住了。”响河疾步后退,他亦步亦趋。响河的背已经紧贴墙壁,他却没有离开她的双臂。他顺势把她圈在怀里,一动不动。
这就是传说中的壁咚,真可笑。响河心想。
“醒醒,喂,何峪风,醒醒。”她用抵在胸前的双臂拱他,不料他却掰过她的手臂箍在身后。响河动弹不得。
“我也想知道苏英为什么不喜欢你,但我不是苏”,“英”字未出口,何峪风的唇就贴了上来。他挺了挺胸,抱紧她,两人之间严丝合缝。她的嘴唇温暖,却又冷漠,仿佛彼岸花,一边连着炙热的身体,一边连着死水般的心。
黑夜像水,让她看不见,也让她无法呼吸。她没憋住最后一口气,终究让他趁虚而入,肆意掠夺。原来,她连接吻都不会。
何峪风用力吸啜着,让身心不一的岳响河开始慢慢融化。
他的身体热得发烫,酒气缭绕在唇齿之间。响河用力踩他的脚,但是光着脚根本没什么杀伤力。她又用膝盖顶他的小腿,却被他用膝盖顶了回来。
“唔……”响河痛得发出呻吟。黑夜把这场钳制描绘得很安静,空气里只有化学分子在咆哮。她呼吸急促,每一次吸气都无法将空气带入心底。她知道,没有清冷的空气,她将迷失心智。
何峪风一路高歌猛进,所触之地,寸草不生。他的右手反握着响河的肩,稍一用力,就扯下了她的开衫。响河根本来不及察觉,只管扭头喘着粗气,胸脯起伏间都是惊心动魄的美好。
群鸟乱飞,扑棱着翅膀从她身体里离开。她柔软地倚靠着他。她再无力挣扎,他却不依不饶。锋刃划过一刀,心口“嘶啦”一下漏了风。何峪风的嘴里含着纽扣,朝她的胸口呼气。他一边吻她一边扯她的衣服。
我爱你。何峪风的声音潮湿而温暖。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响河的心猛地裂成两截。他不可能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响河清醒过来。浓烈强悍的男子气息包围着她,马上就要将她吞噬。她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意乱情迷一罗预,再面对时已是沧海桑田。
岳响河再次反抗,带着彻底的绝望。她喊他名字,厉声怒斥。可是何峪风已烂醉成魔,拼命地啃食着人间芳菲。热汗已冷,错爱难消。响河浑身颤抖,泣声哽咽。
“何峪风,不要……我求你,不要。”
何峪风心神一震,耳鬓厮磨处顿成咫尺天涯。他手一松,响河借力推开了他。他直直地倒向床面,犹如跌入挫骨扬灰之境。
响河躲在厕所里,大声喘气。除了呼吸,她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仿佛瞬间即可握雪成冰。力量的悬殊让响河意识到了一个与往日完全不同的何峪风。当年她喜欢的人,或许只是一个名字,一张面孔,一副身影,并不是充满男人气味和力量的真实的人。说到底她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子,之前他对她的温柔,那都是保持着友谊的距离,她此刻才懂。周身血液重新开始流动,情思也漫遍体内,挣扎和缠绵让她精神恍惚,直到现在还使不上力气。如果刚才她真的被动地顺从了,会是怎样的结果呢?她呆呆地看着镜子前那片脖颈被浸染的绯红,似乎还在回味他在耳畔的喘息。
只一下子,一股嫌恶感就从胸口喷薄而出。他是透过她在看别的女人,他是借用她的身体亲吻别的女人啊,可她竟然,竟然还渴望自己能够被动地顺从。响河明白了,这种令自己都生厌的想象恰恰证明了她重蹈了五年前的覆辙。原来,她还喜欢着他。
重蹈覆辙就重蹈覆辙吧,既然命运让他们久别重逢,她岳响河已经做好了被这段执念死死纠缠的准备。既然要反抗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就该真情实意地勾引他才对。
响河走进卧室,从何峪风身下撤走了被子,又从他的衣橱里找出一件大棉袄,扔到他身上。她抱着被子,带上门。走之前,轻轻关上了窗。
何峪风睁开眼睛。
响河在沙发里蜷了一夜,睡睡醒醒。她希望黎明快点来,即便她完全没有准备。天蒙蒙亮时最困,响河深深地睡过去。何峪风出了卧室,看到团成一颗蚕茧的响河。她半坐半卧,像个不倒翁,全身只有一颗头露在被子外,无力地耷拉着。他想抱她去卧室让她好好睡一觉,又怕惊醒她。她定是天一亮就要走的。
从浴室里出来,响河还没醒。卫生间纸篓里的一堆纸巾提醒何峪风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他把响河弄哭了,而他却不知道该不该道歉。道歉意味着坦白,而坦白未必不是另一种谎言。何峪风回到卧室,开了窗。冷风吹进来,湿漉漉的头发似要结冰。时针从六点指向七点,再指向八点。响河被手机闹铃惊醒,差点没滚到地上。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她有些舍不得从棉被窝里钻出来。迷迷糊糊的时候,何峪风走了出来。猝不及防地。
“昨天睡得怎么样?”
“你呢?”响河打着哈欠问。
“太累了,你什么时候送我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啊……想想也是。”果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响河深呼吸,把勇气收回心底。
餐桌前,何峪风把做好的早餐一一摆好。
“没看出来,你还是居家暖男呢。”
“难为情,难为情。”
“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响河喝了一口豆浆,淡然地注视着他。
“昨晚?你说我喝醉以后?”
“我吐了?”何峪风摆出一副极力思索的样子,“我记得在车里的时候你把一个塑料袋挂在我脖子上。”
“你要吐了,我肯定把你扔在半路上。”
“哦,我是没印象了。那是我说胡话了?”
“嗯……这个也算。”
“我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了?”
响河别过头,忍不住笑了。
“还有?”何峪风瞪大了眼睛,突然严肃起来,“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你敢对我做什么?”响河故作不屑地问道。
“我抱你了?”
“我不抱你,我根本驼不动你。”
“那是你吃我豆腐咯?”
“切。”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
“我好像做了个梦。”
“春梦?”
“算是吧。”她不过开个玩笑,没想到何峪风却回答得那么认真。
“梦里都有谁?”响河低下头,声音小了很多。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个美女吧。”
吃完早饭响河就走了,她不要他送,他就不送。胃里翻江倒海,但是除了酒,他不想吃其他任何东西。
“如果真相是种伤害,请选择谎言。如果谎言是一种伤害,请选择沉默。如果沉默是一种伤害,请选择离开。”
他轻轻念叨着从储蓄罐里拿出来的那张纸条。
红纸黑字,是响河的笔迹。
(未完待续)
(何组长,“强奸未遂”这种事儿明显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