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染月 原创
终于得空有了口喘息的时间,她悄悄地蹲在冰库门旁边,想要歇歇脚。她长吁了一口气,好似是将胃里的空气一口不剩地吐了出来,随后就皱起了那两条浓黑的眉,眉头还一跳一跳的,仿若是两条原地爬行的毛虫一般。
工作服的兜里嗡嗡起了震动声,她抹了抹眼,不急缓地将手机掏出来。她知道的,给她打电话的除了那人以外就再无其他人了。
她拼命地摁电话,那根颤抖的手指集聚了全身的力气,却一句也没吭声。电话那面的人好似是不确定是否接通了,也是一阵的沉默。
片刻之后,那边的人才试探地叫了声,“小烨?”她依旧没有吭声,直到对方喊了几声最后放弃挂断之时,她那好似塞满异物的喉咙才发出低沉的回应,“嗯。”
对方听见她的回应,忙开口,“小烨,妈给你打过去的钱你收到了吗小烨?”颤抖的声音掩不住欣喜,“小烨,你拿着这些钱吃好些,你那里冬天太冷了,给自己备几件厚衣服,小心别......”
她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我说过不要你的钱!”
她母亲听了叹了一口气,“小烨,妈知道你一直感念他,想见他一面,可这么多年了你连他一丝一毫的消息也没有,又如何见他。你也要顾及我一些,我也会......”
她母亲不知道,她最不爱听到的就是这些话,“你让我顾及你,那你当时又何曾顾及到我?我已经有了他的消息了,你不必再联系我!”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低吼的嗓音充满了火气,然后决然地摁断了电话,一如母亲当年丢给她的决然一般。
拼命忍住从眼眶中爬出的眼泪,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着的疼。
先是那片火,母亲决绝的背影,满屋的黑烟,尖叫的人声,最后是围观的人群,那一幕幕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惹得她头疼。她缓缓伸手,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了那片叶子,火红的。她轻轻地用手摩挲着它的脉络,一道又一道。
这片红枫在她身上算是最亮眼的一部分了,因为她是那么地卑微又黯淡无光。点亮黑掉的手机屏幕,上面短信的内容才真正让她笑了出来,“今晚八点,青春咖啡馆见。”现下她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在她濒死时给了她一道光的那个男人,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后厨忙乱成了猪圈,你倒是学会在这偷懒!”男人操着一口纯正的英文,大厨帽如斗一般卡在他又圆又光的脑袋上。他随手捡起厨台上的一瓶椒盐扔向她,骂咧咧的,“就会像死猪一样蹲在这偷懒!”她也没有躲开那瓶子,那男人轻而易举地拎起她,将她的头抵在冰库门上,从门里的反光里她才看清自己,面色死灰,如同平川一般的侧脸幸是有双略显神采的眼睛才令她看起来不那么病态。她终是记起她将被一如往常地扔进冰库里了,急忙求饶道歉,“对不起先生,我错了,饶过我这一回好吗?”
期待了这一刻那么久,她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见他一面,怎能就这么放弃。她深谙躲不过,就捡起地上那瓶子狠命地朝着他眼上砸去。她手足无措,终是向门外跑去。
十一月的凛风,吹得满街的红枫树婆娑地响。自三年前,他从那火海中拉出自己的那刻,自那时从他手中接过这片红枫起,她就该想到,他一定在这里,在这个街道两旁栽种着满满红枫树的枫叶之国里,空气中弥漫着他的气息。灼热的红枫让她满眼发怵,一如那年的一片火海。
公交上,她头顶着冰凉的玻璃,斜眼瞥见一个女孩手里捧着簇鲜红的杜鹃,一个急转弯受了震,簌簌乱飞。
手机震了,“小烨,妈就是想说完那些话。见了他,你就回来吧,在外面一个人我心疼你。可那时妈真的没有丢下你......”她摁断了,听不下去,也无心听了。再瞅时,许是那惹人心烦的杜鹃已下了车。
她借着咖啡馆门上的玻璃,细致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装。十一月份的天气,她还是满手心的汗。身后传来一声女声,“你是林烨?”她转回身。
“坐吧”,那女人说,“我是方鸿的妻子。”
“方先生呢?不是他约了我吗?可是他病情加重了来不了?”
那女人有些恼怒,“你短信里不是说了来送钱的嘛,干嘛那么多话!”
拗不过林烨坚持的眼神,“他脑瘤,重度,这段时间都是我在联系你。”
她突然有些顿住了,手缓缓地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在那女人面前。那女人忙从桌上抢过那张卡,“算你还有些眼力劲儿,当时若不是老方救我儿子的时候顺便拉你出来,就凭你那没一点儿力气的妈,哼,在门外被众人拦着哭喊到死也救不出你来。”
“你说什么?”林烨脑子一片空。
“你不知道啊,那夜的火是我家儿子不小心着了窗帘,你家在旁边,自然就蔓了过去。”
林烨抖着唇,“那他,还记得我吗?”
“切,脑瘤压了神经,他连我都不认得,还能记得你?”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来的,只是觉得十一月的风,突兀地吹得她身上好冷。她呆呆地捡起那片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红枫,呆滞的眼神,好似都没有眨过一下,那眼帘仿若濒临将死的蝶翅,一动不动。
手机震了,“喂,小烨?”不知怎的,林烨一脸的泪,红枫模糊了满眼。
“妈,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