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哭声,妹妹的恳求声,婆婆的“喊打声”随着丈夫雨点般的拳头砸在我的身上。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的农村,婚姻与生活的不幸,让我看上去比同龄人多了些许沧桑。
父亲在我十七岁那年,离开了母亲、妹妹和我。那个时代,农村很穷,没多久母亲也被生活的艰辛打倒了。母亲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就变得痴痴傻傻。
妹妹玲子比我小五岁,那时还在上学。这样一来家里的大小事物,就全部落在了我的身上。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我的年龄也随着一春、一秋、一雨、一雪的轮回,到了二十三岁。二十三岁,出嫁的年龄。
经人介绍,我嫁给了比我大六岁的陈明远。也就是我现在的挂名丈夫。
陈明远的父亲,曾是当地的地主。改革时被“打倒”过,成分富农。由于成分的关系,陈明远的对象也不好找,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成分不好的家庭。所以他人近三十也没娶上媳妇。
当时我的条件也不好。因为我的情况是---谁和我结婚,就必须要承担起我家所有的农活。最重要的是,我还有个痴傻的母亲,妹妹那时又小。
我和丈夫的婚姻算是综合利弊了。新婚的第二天,我早早起来生火做饭,烧好洗脸水,-放好桌子,摆上碗筷,等公公婆婆洗漱完毕,一家人坐下来开始吃饭。
旧社会时公公曾是一方的地主,家里少不了长工佣人使唤。虽说大运动时,政府对这些地主老财进行了教育改造,也给他们灌输人人平等、无尊卑之分的理念。但他们骨子里依旧存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习念未改。
总习惯在人前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特别是婆婆,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和现在古装剧里演的大奶奶似的……
婆婆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白菜放进嘴里嚼着,她边嚼着白菜边拉着又慢又长的音腔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以后鸡叫第二遍就得起来。我们陈家和别人家不一样,我们陈家的烟筒要保证是村里第一个冒烟的。”
婆婆说这话时并不看我,也不抬眼皮,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我莫名其妙的看看丈夫和公公。丈夫和公公都无事地往嘴里扒拉着饭。
我低声说了句:“起那么早干啥?”我的话音还没全部落下,婆婆的饭碗就重重的墩在了桌上。我的身体跟着抖动了一下,手里的饭碗也险些落在地上。
晚上躺土炕上,我和丈夫说:“你妈咋那样啊,我刚结婚就对我这么凶,以后是不打算让我养她老了?”丈夫说:“这算什么凶,那是在教你怎么做我陈家的媳妇。这也就新社会,要是换做以前,你给我家做佣人都不一定合格。”
丈夫这话让我心里非常不舒服,刚想回他几句,丈夫一翻身压了过来,他将对时代改变他命运的不满;却又无力反抗的情绪,狠命地发泄……
从这天开始,我要在人们还在梦乡时,把饭做好;屋子打扫干净;放上桌子、摆好碗筷;等公公、婆婆、丈夫起来吃早饭。公公和丈夫吃完饭就去田里干农活。
自我进门起,婆婆就从不做家务,吃完饭就会拿着一根细小的草杆,剔着牙缝里残留的菜叶。
一边剔着牙、一边迈着大奶奶的步伐走进自己房里,进房后脱下鞋,在把鞋尖朝前齐齐地放好,
上炕盘腿坐下。坐下后,就像和尚一样,微闭起双眼身体左右轻微摇晃,似乎在回忆过去的高光时刻。
而我要洗锅、洗碗、喂猪、喂鸭。这一切做完之后,便开始忙着做针线,那时穿的、戴的都得靠自己一针一线缝制,不像现在可以买着穿。
夏日的阳光火辣辣的,坐在炕上有种上蒸下煮的感觉。汗水顺着脸和脖子往下流。
我解开扣子脱掉身上的外衣,穿着里面一件无袖小衫。这回做起活来感觉舒服了好多。
这时邻居董四手扶窗台叫到:“嫂子,你家大哥在家吗?我想让大哥帮我抬点东西”。
“啊,是董四兄弟呀,你大哥不在”,我回答,“进屋坐吧董四兄弟”“不了嫂子,我回了”。董四说完便走了。
我一转头,发现婆婆正倚在门框上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我。这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
说实话我从心里有些怵这个婆婆。“妈,有事吗?炕上坐呀?”婆婆没说话转身走了。
晚上丈夫收工回来,婆婆叫丈夫过她屋一趟,丈夫应了一声去了。饭桌上丈夫的脸色非常难看,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问他今天活累不,他也不吭声。晚饭吃完后。婆婆叫公公陪她去婶婆家拿做鞋用的鞋样。公公开始时不去,后来婆婆冲公公瞪了瞪眼,公公便无声的跟在婆婆身后走了。
公公婆婆走后天也黑了下来。我让丈夫把灯点上,他没说话也没点灯。而是出去把大门、房门、窗户一并全关上了。
我不理解地问:“你不热啊?大三伏天的关窗关门”?他依旧没说话。借着房外不是很亮的月光,发现丈夫的一张脸阴沉的几乎都能扭出水来了。
我忍不住又问:“你到底咋了?回来就给我甩脸子!”
他咬着后槽牙声音阴狠地说:“咋了?像你这种勾三搭四的女人就是欠收拾。”我还没弄明白丈夫说的勾三搭四是怎么回事。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我用手捂着被打的火辣辣的半张脸大喊: “陈明远你为什么打我?你疯了?” “打你?你这种女人就是欠打,
穿着漏肉的衣服,背着我和男人勾三搭四;要不打你,不定哪天绿帽子就得给我戴上?”丈夫瞪着血红的眼睛冲我吼着。
我被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气的大骂丈夫不是人,婆婆无事生非。丈夫见打我不服抬起胳膊又抽了我两个嘴巴。
一时间我被打的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血也顺着嘴角慢慢流了下来。他见我嘴角流血,抬起手想给我擦血。我一把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喊到:“滚开别碰我。”
他的眼睛顿时瞪的血红,像土匪一样把我从地上抱到炕上,进行身体的发泄……那天晚上刮了一夜的风,
我也几乎流了一夜的眼泪。我想不明白,我就和董四正常的他问我答,怎么就成了勾三搭四了那?我恨婆婆的无事生非,更恨丈夫的举手就打。
第二天我没起来做早饭。公公起来见没有饭吃,把锅碗瓢盆摔的叮当响,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骂着什么。
等房里安静下来后,我从炕上爬了起来。打开柜子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又找了一条围巾将红肿的一张脸围了起来。
刚一开门,就发现婆婆一脸冷漠地坐在院子里。看见婆婆在地上盘坐的样子,不禁让我想起林子里盘成一盘的毒蛇了,浑身不觉抖了一下。
我以为婆婆会问我去哪?或者会拦住我不让我走。没想到我从婆婆身边经过时,婆婆只是不屑地斜了我一眼就将头转到一边去了。
我快步走出婆家大门,向通往娘家的路上奔去。婆家离娘家差不多十里地的路程,平时要用两个小时的时间能走到,今天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娘家。
一进屋,我的样子就把妹妹吓了一跳。自我结婚,妹妹就退学在家照顾母亲了。见到了亲人我免不了又是一番痛哭,
我和妹妹说了缘由。妹妹气的骂婆婆挑事,骂丈夫下手太重。母亲看我一直在哭,就伸手来给我擦眼泪,嘴里哄孩子一样地说:“好孩不哭,不哭……”
第二天一大早,丈夫就骑着自行车来接我回去。我说:“不回去,我要和你离婚。”
丈夫开始时太度很强硬。后来见我不肯走,又语气缓和了下来说:“打你,也是为了你好。”一旁的妹妹插嘴到:“你们家打人就是对人好吗”?
丈夫看着漂亮的妹妹笑了!丈夫这人平时是很少笑的。丈夫对妹妹说:“我承认打你姐是我不对,劝劝你姐跟我回去吧。
家里一大堆事等着做呐。”妹妹听丈夫这么说也不好在往下说什么。
“让我和你回去可以,不过你得先说清楚,我只不过和董四说了几句话,怎么就成了勾三搭四了? ”我问丈夫。
“你不知道,董四在村里名声特别不好,据说和村里好几个妇女有不正经关系。
我是怕被人传出闲话去。要知道人言可畏呀!”“那你告诉我,我以后注意就行了。不能伸手就打我呀?”我质问丈夫。
丈夫转脸求妹妹:“快劝劝你姐和我回去吧。家里真有一大堆活没干呐,干完我家的也能尽快回来帮你干是不?”
妹妹白了他一眼说:“这回知道求人了?打人的时候想什么了?让我姐和你回去也行,
不过你得发誓以后不在打我姐了!”丈夫一个劲的点头发誓,说以后肯定、绝对不会再打了。
他踩着自行车,我坐在自行车的后货架上,跟他回了婆家。一路上我和丈夫都没有说话,只有自行车不断的发出的哒哒声……
到家后丈夫就去田里忙了,婆婆见我回来脸上挤出一抹在我看来比哭还要难看的笑,随后又拉着她那又慢又长的音声说:“回来了?两口子打架正常,别动不动就往娘家跑。让人笑话”。说完又扭着身体回屋了。
日子在公公每天必讲如何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媳妇,和婆婆每日无理的挑剔,还有丈夫挂在嘴上的那句-头发长见识短中进入了冬天。
今年这个冬天特别冷。西北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早上起来天空就阴沉沉的,不时还飘落下几片雪花!
今天是婆婆的生日。一大早丈夫抓了一只大鹅拿到镇上卖了,然后用卖大鹅的钱买了半斤猪肉和白面,让我给婆婆包饺子吃。丈夫说婆婆就爱吃酸菜猪肉馅的饺子。
要知道那个年月只有过年才能吃上饺子,平时想都别想。
我把丈夫买回的肉、面拿到厨房,开始和面剁馅包饺子。一阵叮叮咣咣过后,我便包好饺子。接下来就是生火烧水煮饺子了。随着灶堂里跳动的火蛇,一缕缕热气顺着锅盖的缝隙冒了出来。
水烧开后,我把包好的饺子倒入锅中。又拿起勺子沿着锅边旋转了两圈。锅里的热气在不断往上升腾!热气中散发着饺子诱人的香气。
很快饺子就煮好了。我准备把饺子端进屋叫公公婆婆吃饭。哪成想刚走了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我一个站立不稳连人带盆摔在了地上。
盆子落地的声音,惊动了正在炕上烤火盆的婆婆。婆婆走进厨房后,第一眼就看见地上的饺子,婆婆立即双手叉腰骂到:你这个败家媳妇怎么把饺子倒地上了?
把饺子弄撒地上,我心里有也些过意不去。毕竟吃顿饺子太不容易了!今是她生日才吃饺子的。却被我一个跟头给摔到地上了。哎……我忍着膝盖摔的疼痛,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妈,都怪我不小心摔倒了。我这就把饺子捡起来洗洗,还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