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为什么写作?
有时候也常常问自己。
当看到周国平在评孙笑东对文学的理解时的一句话:我们熟知的日常生活世界突然被一道情感的光芒照亮。
我还是惊了一下!
熟知的日常,突然被一道情感的光芒照亮。
这也是写作的目的。
生活是不完美的,我们无法超越必死的命运。
但是,生活中有些故事,也许是那些最美丽或最悲痛的故事,是不能够进入我们的叙述的,因为在叙述的同时我们也就歪曲、贬低和彻底失去了它们。
我们试图通过写作来把不可挽留的生活变成能够保存的作品。可是,一旦变成作品,我们所拥有的便只是作品而不复是生活了。
生活的不可言说,有时是没法用语言表现出的,像宝玉出家前在雪野上披一袭大红猩猩毡斗篷向贾政大拜而别,这个场面实在过于美了,因而不可能是真实的结局。的确,真实的结局很可能也是几十年的孤寂,几十年的孤寂是写出来的吗??所以,只好用大拜而别的优美场面把宝玉送走,从而使自己能够对人生不可说的那一部分真相保持沉默了。
《平凡的世界》中在孙少安狠心逃避了田润叶的爱情后,淘来了一个伶俐、贤惠、识大体,不嫌贫爱富的贺秀莲。在孙少安初次创业失败后,她成为孙少安的精神支柱和坚强后盾,千方百计帮少安走出低谷,最后却因过度劳累罹患癌症。路遥一定是对这个传统的妇女给予了深切的同情和怜爱。小时候看到少安拉着架子车去给秀莲看病时,老想着事情会有转机,希望她能成为幸运者,在疾病面前,她能逃脱死亡的命运。我想路遥也舍不得写她的死,就让少安拉着秀莲行走在人生实为艰难的路上,这样的陪伴也好,当山歌响起,回荡在上空的都是生命的悲歌,到了家门口了,过年了,在烟花和礼炮中迎来了新的一年,少安因为秀莲离去又因为他醒来在悄悄地抹泪,哭,笑都是因为欢乐,哭的人知道而笑的人并不知道,这欢乐是多少痛苦换来的?
《活着》里的福贵在最后唱起了旧日的歌谣:“皇帝招我做女婿,路远迢迢我不去”的自鸣得意,和老牛在耕田里对话,两个进入垂暮的生命将那块古板的耕地哗哗翻动,犹如水面上掀起的波浪。
自鸣得意的背后尽是无以言说的苦痛,与耕牛的亲切对话里总有种生命的凄凉,空旷、辽远的人世间啊!
人生不可言说的那一部分,只有保持沉默!
文字的力量有时也是苍白的,我们为何写?人世间的大悲大痛,恰恰会在这未写处,不可言说的无言之美,算不算写作的限度呢?
但我们还是写,写生活中的不完美,在不完美的世界中和自己对话,慢慢在文字中接纳。
有时我们被羞耻文化所笼罩,觉得自己的差错是因为技不如人,因为形象丑陋,因为记忆不行,所以羞耻,所以愤怒,所以否定,所以纠结,所以拧巴,所以挣扎。
生活不易,世事艰难,不完美是上天意味深长的规定。
我们书写,我们在情感流动时表达,我们在文字里自我对话,在文字里自我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