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漂泊了一年，攒了一点钱，加上年关将至，便辞职打算早早归家，好好休息，但一想到回家父母的催婚，心中又泛起了嘀咕，于是踌躇不已。
来到车站前，正准备进，却看到一辆旅游大巴，心里想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不如散散心。
最近疫情刚放开，大家还是比较拘束的，不喜欢乱跑，车上只有我一个人，司机叹气，今天这趟还不够油耗钱。
我只好尴尬的说，慢慢会好的。
一路上倒是无事，打会盹的功夫，车就来到了旅游点，我透过窗户看到了静泉山，三个红色大字。
现在不是旺季，入口处的人也不多，三三两两的游客裹着羽绒服排着队。
票也不贵，80一张。
我呵了一口气，望着长长的台阶走了上去。
出门在外，这些年也去过不少地方，看的多了，总感觉旅游点都是大同小异，
静泉山景色也如此，没啥新鲜感，倒是这里的空气比市区新鲜多了。
当我爬上山顶的时候，已是中午一点，饥肠辘辘，按理说这里应该有卖吃食的，现在只余下空摊位。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座古朴的寺庙映入眼帘，侧耳倾听，里面好像有人说话。
走过去，一个出家人从门岗里出来，年龄大概二十八九的样子，眉清目秀，身材偏瘦。
他见我合掌恭敬，自称法号叫虚无，从佛学院毕业就分配到这了，他说要领我到里面走一走。
我微笑的说好。
刚踏进门槛，他拉住我说，你看门上楹联。
我一看上联是：
山外无山红尘滚滚色难娑婆世界。
下联：
寺里有寺浮生一梦容易极乐如来。
我不失时机的夸奖一句，救赎之道，尽在其中。
虚无和尚笑了笑，伸出一掌说，那边有个功德香，给众生培植福德，以后愿你我能在阿弥陀佛座下相会。
我不置可否，说没戴现金，他掏出了二维码，我只好掏出手机。
他带我到前堂后院转了转，期间多次暗示我布施，我只好打个哈哈应付，大概他看出我的心思，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我一个人东张西望，也看不出其门道来，感觉和其他景点的寺庙相差无几，加上我又渴又饿，只有打算下山。
刚走出韦陀殿，外面开始了瓢波大雨，风也挂的让人睁不开眼，这时，虚无和尚又小跑过来，嘴里掩饰不住的笑意说，施主，这狂风暴雨的，山路湿滑，过于危险了，你留宿吧。
是啊，太危险了。我无奈的应承下来。
期间给我安排到了一间厢房，里面倒是干净整洁，他告诉我这是以前修行者的房间。
这次他没再提布施，反倒是我不好意思的要添香火钱，他推脱几次只好收下。
夜晚，我简单洗漱就躺了下来，半梦半醒间，房门被打开了，我起身要关门，刚一下床，顷刻间我却来到了一间偏殿。
在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正对面坐着一位菩萨像，我惊恐万状，浑身发抖，在香烟袅袅间，菩萨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我想大喊，喉咙却发不出声，掉头就要往外跑，门却关的死死的。
不要怕，你看看我是谁？
我情不自禁的转过身。
虚无和尚？
他微笑道，我不是虚无和尚，我是虚空藏。
什么？
我慢慢打量了一会，顿时跌倒在地上。
眼前明明就是庙里的塑像，可是他为什么长的像寺里的虚无和尚？
而且他还会说话。
他把我扶起来，我感受得到，那冰凉的手臂刺人心骨。
他问我，这里都逛遍了吗？
我紧张的回，匆匆过了一遍。
他微微一笑又说，怪不得。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那你知道为什么庙里的塑像要烧香吗？
我颤颤巍巍说，祈福许愿。
他摇摇头说，这只是钓鱼的饵。
钓鱼的饵？
他越说我越糊涂。
他没有接着回答，岔开话题说，其实在你们楚汉争霸的时候，我就诞生了，那个时候我出生在天竺，也就是你们现在说的印度，我遍历四方，发现有生就有死，事物从诞生的那一刻就会不断走向消亡。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答，是这样的。
他又缓缓道，我爱这个奇妙的世界。
我不合时宜的插话道，是的，这世界比剧本还要跌宕起伏。
所以我想活下去，可是几十年的经历让我绝望，人总归是要死的。
我像个捧哏的说，以前的皇帝，起全国之力想要长生最后也只是一场空。
他点点头说，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是在我八十二岁的时候，发现了世间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他的声音像两片瓷器剐蹭，说，那就是人的肉体可以消亡，但是他的精神，会以某种方式存在。
我低头沉思一会说，我们这里也有个说法，人会死两次，一次是生命的终结，另一次是没人记得你时。
他接着说，没错，这就是心识的作用。
什么是心识？
我提出疑问。
他回答，哑巴吃蜜。
我又追问。
他说，如果你的心识足够强大，你就能颠覆认知。
我见他说的含糊，只好又问他另一个问题，你从楚汉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说，我号称菩萨把自己写进了经书。
只要有信徒记得你，那你将会永远存在？我反问。
他闭眼默然。
只是虚空藏菩萨，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无奈的说，或许我的义理不够精妙，故事不够丰富。随着时间推移，我也做好了消失于历史长河的打算。
佛家说人身四大，缘起缘灭，不能执着。我安慰。
他感慨说，道理我都懂得，可是真的放下太难了，现在想放下也难了，我也不是我了。
我见他颇为失落，正要安慰，他对我做了噤声的手势。
然后门外传来咚咚咚砸门声。
他紧张的抓住我的肩膀说，现在我还想再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
快跑！
他猛的一用力，我往后一倒，惊恐的从床上醒来，擦了把汗，门外却咚咚声响，我打开手机一看都早上六点了。
或许是我做了噩梦。
进来的是虚无和尚，他端来一碗粥，对我说，吃点暖暖胃。
我点头应对。
他笑道，施主睡得好香，我们早课没有吵到你吧。
我迷茫的摇头，脑子里还在想昨晚到底是真是假。
他放下碗筷，准备离开，我忽然起身穿鞋道，昨天走的匆忙，没有仔细拜拜佛祖菩萨，今天我们再走一遍呗。
虚无和尚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见他脸上表情，只好说，我马上要下山了。昨天一定是菩萨在保佑我，不然等我走到半山腰，突然下暴雨，那我一定危险了。
他忽然转笑道，那你一定要虔诚啊。
我俩启程又在寺庙里兜兜转转，这次我仔仔细细看着塑像。
不知不觉间来到一个偏殿，一个跏趺座的菩萨金身塑像打着手印，旁边香火旺盛，我端详了一会，询问道，这个菩萨的脸像不像你？
然后我就透过塑像的反光看到背后的虚无和尚锈袍里反射出白森森的寒光，他的手已经往里深入。
我觉得像我，我哈哈一笑。
我能感觉到背后急促呼吸变得平和，他赶上来说，菩萨本就是众生。
刹那间，我心识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这虚无和尚大概发现了心识的秘密，他把自己的脸塑成神像，夺了“相”，而虚空藏借了“名”，两个人结合成了一个“虚空藏”。
我怀着忐忑不安出了庙门，当然恭敬是少不了的。
一边走一边思考，虚空和尚的话。如果心识足够强大，就能够颠覆世界认知。
到底能有多颠覆？
抬头看见眼前的太阳从西边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