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王的故事

 

    下午2点25分,拳王的死讯通过媒体传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我早已通过内部消息在医院守侯了一个多小时,医院早已经被媒体记者粉丝围的水泄不通。

    而在此时此刻,我无法再无动于衷。我曾经觉得记者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但后来我明白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我第一次见到拳王是在三年前的一场拳赛,金腰带之争,当时拳王已经45岁,这个年纪对于拳手来说,实在罕见。

    拳王在休息时间绝不接受打扰,但媒体记者粉丝们仍然守在休息室的外面,把休息室的大楼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我收到精确的消息,其实拳王并不在大家围着的那幢大楼,他在旁边的一个小公寓里,距离只有几步之遥,据说从大楼的地下通道直接就能到。

    那天我只身一人,只带了一个录音笔偷偷摸摸来到了小公寓的楼下,透过窗帘的一道缝隙我看到了拳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我知道这是他大赛前的习惯,独自一人。我大胆地敲了敲窗,开始拳王并没有理会,我敲地更用力了些。拳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我这边走过来,我紧张地组织着语言。拳王撩开了窗帘,我给他看了一下随时携带的记者证。拳王四下张望着问我,“就你自己?”我点点头。他指着门口说进来吧,我就这样轻松地见到了拳王并且进入了拳王休息的公寓。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拳王问,我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没关系,不管我住在哪,都会有人找到我。”我思索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便打开了录音笔。“从没有哪位体育明星像您一样,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我想这跟您多年来保持的竞技状态有很大的关系吧。”我开始展现出自己专业的一面,我见拳王没有开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大赛将至,您有信心蝉联冠军么?作为统治了拳坛这么多年的冠军,您对这次拿到金腰带的把握有多少?”拳王没有回答一个字。我心灰意冷,也许我的第一个大人物采访就要到这里了,也许下一秒拳王就要把我撵出去了。

    “我能相信你么?”我们之间只隔着一个茶几,我能感受到拳王的目光中的迟疑。“可以,先生。”“你能保证我说的一切都一字不漏地发出去么?”“先生,我会的,我保证。”

    “我已经45岁了,我身体根本不允许我再继续打下去了。”然后拳王长时间没有作声,我知道他在思考,我静静地等着,从窗外透过的阳光像长了脚一样从拳王的手慢慢爬上了胳膊。“其实我的职业生涯在六年前就应该截止,那时候我已经39岁了,我拿了大满贯,我想退役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我们都知道上面投钱在拳击上是因为我打出了成绩,我拿到第一个世界冠军的时候我才25岁,然后我回到了家乡,家乡人民很以我为荣,他们也送自己的小孩去学拳击,有的孩子家里很穷,他们把拳击视为唯一的出路,他们训练特别刻苦,我们平时训练都戴着护具,但是孩子们什么都没有,只有硬的水泥地,又脏又破的运动服。有的孩子连运动服都没有,光膀子在训练,教练的水平一言难尽,根本没有什么科学训练更别提饮食,能吃饱已经是好事。所以我决定去帮助他们,我去申请资金打通关系,因为我是世界冠军,他们都给我开绿色通道,孩子们的环境得到了改善,可是等我过几年再回去的时候,孩子们还是光膀子在训练,我问他们为什么不管训练服,他们回答怕穿破了。我知道我申请了多少资金,因为几乎所有事都是我亲力亲为,我申请的资金足够他们买训练服和器材以及每天吃饱。我当时第一想法就是去找每天找记者,当领导知道我要曝光这件事的时候,找我谈了很多,并且一再保证会把钱全部补上,再帮孩子扩大训练场,还答应我带着孩子去市里学习培训。如果我不答应,就要撤资,不再免费为孩子们提供食宿和训练课程,因为那时候已经脱贫,我深知要是没有了政府的免费场地,很多家长是不会花钱让孩子去接受拳击训练的。我别无选择。后来我不放心,三番五次地回去看那些孩子们,环境的确有改善,但离他们的保证还差的太远。尤其是孩子们问我什么时候能去市里训练的时候,我只能对他们说要练得更努力才能有机会去。

    我平时也有训练打比赛,所以没有那么多时间顾及孩子们,我问上头孩子们的情况,他们总是说很好特别好,可是我问孩子们,孩子们还是没有去市里训练的机会。我只能更努力地去训练,因为我知道我拿的冠军越多越有话语权。我拼命训练,我不吸烟不饮酒,我把得到的奖金全给了孩子们,我知道那时候有人说我是拿钱买官,退役了就直接当官。我只是觉得孩子们真的需要帮助。那个时候我如日中天同时也站在风口浪尖,可是岁月和伤病不管你是谁,都是无情的。我渐渐转身没有那么快,闪躲没有那么迅速,下意识的动作没有那么到位。但是上头花了时间花了钱把我树立成了典型,他们需要我是不朽的神话。他们的暗箱操作甚至能颠覆时间,6年前,泰国的一个小伙子初出茅庐实力强劲,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我的速度,但队里的小何也是异军突起,我们平时训练我就知道他是未来拳王最强有力的竞争者。抽签那天,我知道如果我抽到了泰国就等于提前出局,也许上天希望看到我提前出局吧,我瞥见了,小何也看到了,小何在我要拿出纸条的一瞬间碰了一下箱子,纸条从我的手中滑落,最后的分组是小何对泰国人,小何打的很艰苦很漂亮,小优势赢得了胜利,小何一路过关斩将,决赛的时候,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小何拿到了金腰带的样子,但竞技体育就是要永不言弃,我与小何纠缠闪躲打到最后,我以微小的优势赢得了冠军。那时候我以为真的是我宝刀未老,但其实这一切都是上头的操作。

    3年前,拳赛又一次的举行,由于我被树立成了典型,我的行程被安排的很满,做报告演讲,我每天不知道自己在哪座城市,拳赛前夕都没有什么时间训练,上头跟我一再保证放心,比赛他们都会安排好。小何经过三年的磨砺,早已经称霸拳坛,而我三年没打过一场比赛,所以那次的拳赛更显得刺激,有人说我三年圈一次钱,赛前我看到小何,小何冲我挥了挥拳头。分组给我的对手都是弱者,小何的分组就是死亡之组,我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决赛前夕我找到了一名记者,跟他说了暗箱操作而且告诉他小何会故意输给我,他一再保证会帮我曝光出去,可是比赛之后我却再也没有听到那名记者的消息,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害了人家,那场比赛无疑又是我获胜了,但那场假拳观众看不下去了,说我威胁小何,说我早已经买通了评委和组委会。那时候我明白了,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人们只听他们希望听到的,他们渴望着阴谋论,渴望着热闹,我不再是被追捧的典型,而现在记者追着我不是为了报道我,是为了看热闹,媒体们怎么会错过这么大的热闹呢。

    在那场比赛之后我就名誉扫地,我帮助过的拳击训练基地的领导更是站出来说我曾经威胁过他,提出一些他办不到的要求,说我做出了让孩子们去市里训练的保证,结果却把烂摊子丢给了他,他顶着家长和孩子们的压力还要应付我。我知道我如果继续沉默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我打了官司,那场官司花掉了我所有的钱,因为那相当于跟上头作对,墙倒众人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我曾经的队友教练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一直打官司我耗不起,经济耗不起,精神也被折磨的不行,最后只能选择庭外和解。随即我也选择了退役退出了国家队。

    今年我复出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真相,事实的真相,我即使被打败我也要站在台上让所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时候窗外传出一阵阵的喧哗声,媒体记者粉丝们又找到了拳王,拳王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我看到了他斑驳的白发,随即门被粗暴地打开,几位壮汉说是上头派来的保护拳王,在几位壮汉中间,拳王甚至显得有些矮小,在拳王被带走的时候,拳王回头大声问我,“你有信仰么?是什么让你走到现在?”那时候我好像又看到了巅峰时期的拳王称霸拳坛的影子。

    最终那篇没有发出,因为我刚刚被提拔到这个位置,我不能冒险去得罪上头,通过拳王我明白上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选择了最容易的道路,我保护了自己,没有得罪上头。那次的比赛完全成了一场闹剧,拳王被警察带走,说是赛前服用了违禁品,拳王的名声彻底完蛋了,拳王也完蛋了。之后我也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他的死讯让我不能在继续站在黑暗中,因为在黑暗中站久了,就会渐渐被黑暗吞噬,直至与黑暗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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