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车流,每一项都在很简单地昭示着繁华,我正站在其中,身体不住呼吸,放缓,让自己轻松的平静下来。几次信号的的变换,我就站在那里。人流穿梭几次,我依旧站在那里,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回来,回想起先前的状况,还是不禁心有余悸。
三十分钟前
窗明几净,产品花花绿绿的,迷乱人眼,人们穿行其间,或笑或说,而在这之中,有一个人与这一切格格不入,那就是我。隐藏起来的帽檐,遮住面庞的口罩,浑身漆黑的装束,怎么看也不寻常。盯着摆在架上的商品,目不转睛。不时来往的人群倒是直接无视了我,偶有扫上两眼的,也不过是匆匆一瞥,很快转身。没有人知道,此刻我正在想什么。动作捏紧在手里,不住动弹的小手,纠结着伸出去,又收回来,几次,也没接下来的动作。终于,手还是明显地动了,越伸越近,越来越激动。“咳咳”轻声提醒将精神抽回,猛地,缩回手,急速转身,在找回理智前,一双眼睛迎上我的视线,不敢多想,直接冲了出去。
红绿灯又在闪烁了,我看看印在玻璃上的身躯,黑色的卫衣掩盖掉身材的缺陷,压低的帽檐更是把阴沉写的淋漓尽致,低下头,再次抚慰自己的心情,左右扫视一圈,才缓缓迈动脚步。
一
睁开眼,什么声音都没有,连常见的争吵都没有,家徒四壁,大概是这样状况的最好形容吧。揉揉惺忪的睡眼,在床上翻个身,又面对向另一面墙,白色、空旷、什么都没有。我不知在这里度过了多长的时间,直直的盯着墙也仿佛有过无数次,脑海里想着:“昨天也是,前天也是,以前都是。”时间对我而言,似乎变成了直线,没有前后,只有重复。起身,下床,把精神重新集中,默默洗漱好,走下楼梯。一成不变的格式,这一次,没有了阴沉的气质,但也没什么改变,就像是融入人群的普通人,消失不见。
走着走着,人烟稀少起来,倒不是别的,因为远离了居民区,街上的人自然会少些。这是我经常走的一条路,所以也习惯了。熟门熟路的走进一家馆子,里面有些冷清,老板见到顾客上门,脸上神色也不是喜悦,大概只是平淡的格式化风格,炒菜声传出,熄灭,饭菜上桌。什么味道也不在乎,吞下了,就算结束了。走出门口,阳光还是依旧耀眼,看看时间,急忙的奔向某个地方。
“你好,我是来这里面试的。”
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等着前方通往新机会的位置。不用很久,都结束了,职位似乎没有多难,应聘上也在情理之中,我却没有半分兴奋,悄悄地走出去,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慢慢走,走回到熟悉的路上,身后的脚步声却跟了上来,我早就注意到了,一直不打算在意这后面的尾巴。“他又近了些!”我这样想着,脚步不住的还是加紧了。前方拐角,迅捷的一次窜动,紧随而至的身影当然是被狠狠钳制。
“你们还不够吗?”
“做错事还怕被跟吗?”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
“你并没有证据。”
沉默无语,我静静盯着少年,什么也没说。不想再跟他解释,松开他,整了整他的衣服,语气里含着无奈:“最后告诉你一次,那件事,与我无关。”激动并没有带来什么改变,对方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也神态平静,甚至冷淡的把事情当做从未发生,早已知道抗争不会有改变,索性转身离开。不等迈动脚步,声音像是算好的一般,疾冲进来。
“年轻人,大街上,火气别这么大啊!”
仔细瞧瞧四周,什么人都未看见,又瞧了好一会,才有点虚影晃悠悠的走近。“啊!”叫声揭示了熟悉,我认出来了,那双眼睛,是那天的人。这次他没隐藏在身后,清楚的出现在我眼前。褶皱因为笑容都叠在一起,挂在脸上,身形有些佝偻,脚步也不稳,再配上不太良好的视线,简直让人难以分辨面容。思考着,他已慢慢走近,朝着祁门子弟笑笑,笑容称得上温和,内里的恭敬让子弟明白,这曾是祁门中人。当下,祁门子弟也知道来人大致想法,虽有心成全,但仍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前辈,祁门事宜,还请莫要插手。”
“是你把人家逼得紧了,人家有些反抗心理也是正常。”老人温言相劝,行动上却也不退,子弟有些不解,下意识握紧别在腰间的剑,气氛一时剑拔弩张。沉吟许久,老人想是觉得这子弟也不会轻言放弃,注意着子弟紧握住的剑,无奈,伸手掏了掏,玉牌就递了出来。“这东西足够保他一时吧?”难以置信的神情出现在子弟脸上,接过玉牌,再三确认,有些怀疑地说:“你确定?”
“东西都在你手上,还怕我赖账?”又是那说不上亲切的笑,这似乎是他的标志,印在褶皱里,更印在心上。少年什么也没说,朝我瞥了瞥,向后远遁,逐渐难以寻觅。
“那聊聊?”这次,那份笑清晰的出现在我面前。
发足狂奔,想要躲开不知来自哪里的追赶。荒无人烟的路上,我在奔跑,脚步声没有从脚下发出,它来自每个地方。不敢多想,只有继续向前。老人家的声音来的很缓慢,就像从未急切。
“不想聊也不用跑啊!”脚步停止,老人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还是笑眯眯的。“我说了只是聊一聊啊!”
“你们从来也没信过我,你也一样!”
“那也用不着自暴自弃啊!”
“我不会信一个连祁山令都肯拿来交易的人。”
“原来你也认识!”老者有些惊讶,却不在意,继续解释,“祁山令你既然知道,那你也明白,我大可以用那东西换更多的好处,没必要为你做这些事。”他的话没错,也没有给我理据反驳。我抓着那不肯放弃怀疑,静默着,等待他的话。
“我想这样你大概不会怀疑了吧。”老人伸出手,手臂被展示出来,上面大大小小的伤痕也没能掩盖那枚印,鲜红的颜色令人看一眼就会明白。我认得,那是祁门的罪人印,我也有。老人倒更像是习惯了,衣服被覆盖上,掩盖着痕迹。我紧紧盯着,一言不发。
“小朋友,再告诉你件事,我叫祁汇业,你应该听过了。”
“不是说祁汇业……”我的话还未说完,他倒先接了出来。
“坑杀同门。”语气就像是事不关己,冷静的令人恐惧。“那是假的,可那几名师兄却是因我而死。”他终于失去了笑容,眼神里出现了一种我读不懂的神情,既不是悔恨,也不像害怕,好像是……忏悔?我没再确认,当然,也容不得我确认了。手臂被紧紧钳住,他出奇的有力,令我挣脱不开。
“好吧,说说吧,现在,你没机会躲了。”
盯视着老人,我不打算开口,也不会开口。拉低帽檐,遮住自己的脸,隐藏着情绪,继续一言不发。
“看来什么都不打算说,那就让我掀开信任的大门吧!”那一刻,什么都是温暖的,直到故事结束,我都没忘记,可那个故事,真的令人恐惧。
二
祁门外门,后山
后山是子弟勤奋的练习场。登上山,不用走多远,链接起来的舞剑声就会响成一片。剑不知在这里挥舞了多久,但无人停下,不时出现的交击声,更是把每一招、每一式都融进这片海洋,久久不散。深入其中,你就会知道仅仅是外门弟子的艰辛,更何况内门那些惊艳绝伦的“天才”。祁汇业独自站在竹林中,剑和他都任凭叶落,未及地,剑出,叶断。“啪啪啪”连环的掌声打断静谧的修炼,祁汇业倒也不恼,露出无奈的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师兄,你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剑很快的。”
“再快,也快不过生死一瞬。”师兄调笑着,丝毫看不出认真,“这次这妖族的速度才叫快,你的剑,呵呵。”师兄在记忆里就是这么个夸张性子,就好比上次明明不过是只猫妖,愣是叫师兄夸张成了无恶不做的邪魔,结果全副武装的去了,倒是令村人笑话了半天。这次,祁汇业不知是什么,却也没什么在意,用着哄小孩的语气,“好好好,那师兄,找我来干什么呢?”师兄敲敲脑袋,才恍然大悟。
“对对对,我是来找你一同出任务的。”
“哦?那么多外门的天才师兄,还需要我?”祁汇业知道师兄这次的任务艰难,可光他道听途说的人选就已是外门一等一的高手了,现在还要叫人,恐怕事情有些棘手。
“本来这些人以外也不用再叫人的,不过我听说长老堂还叫了内门子弟来,想必是用什么好处,你知道我的,好处少不了你的,再说了,多一个人,更能保证利益嘛!”果然,祁汇业明白了师兄的用意,也是无奈的摇摇头,答应了下来。应承还没几分钟,师兄这性子在竹林里就待不住了,找个理由就开溜了。树林里,叶落,挥剑,声音再次成为主旋律。
“我靠,这次栽大了!”师兄的声音明明还在耳边,听得耳边却是有气无力的,祁汇业不敢朝那边看,他知道结果,但仍旧不愿面对。“事情到底哪里出错了?”念头加剧着抵抗的虚弱,祁汇业苦苦支撑着,让回忆一点点清晰。
山清水秀,游山玩水,嬉笑欢颜,这似乎是每次师兄们下山的标准表情,祁汇业并非不懂世事的小字辈,可说到这些嬉笑手段,他还是觉得学不来,一路上默默跟着,到也没生出什么事端。
“欸,我说汇业师弟,据说你在你那一辈剑术很好,不知可否与我切磋一下?”
“师兄莫要说笑,别说人界生灵脆弱,就是师兄年资修为,我也是远远比不上的。”谦虚是一种美德,可对方并没有遵从的意思。见话说完,剑便毫不留情的刺过来。风声,穿插着欢呼,冲的极近,剑横扫,丝毫打算留情。“噹”声音是伴着剑的,挡下剑招的同时,斜刺,待手中剑上扬,尽力斩下。师兄反应也是不慢,剑招后撤,架剑,挡住剑招,剑身不断朝前突刺,横身,转体,前冲的剑失去目标,前冲的同时被绕出的剑贴近,封喉。剑就哽在咽喉,师兄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
“两位仙人还请收了神通,妖族为祸,还请仙人帮帮我们。”村长的话恰到好处,这时,所有人才看到,目的地到了。
争执在此时不是爆发的时候,剑被收回鞘,路程也得继续。村子很小,大概只有十几户人家,人人纵使努力生活,脸上也没有富足的神采。大概是习惯,有可能是无奈,统统面无表情。村长没有说话,他们没有欢迎,祁门也闭着嘴。静到脚步声都低调的沉默。村长停下来的时候,房子就是唯一的装饰,歪歪扭扭的牌子上字也有点晦暗:“宗祠”能辨认的两个字揭示身份,仔细打量四周的时候,村长却率先跪了下来。
“请仙人救救我们!月前来个妖怪,夺了我们的宗祠,我们被它杀的杀,伤的伤,现在村里已不剩几口人,我们不求你们救我们,但求仙人灭了这妖,帮我们报仇!”话语逐渐转变,神色也跟着变的决绝,每个人拼命地磕头,不知是出于希望还是绝望。全村里表达的声音,还在脑海里回响,却没有了声音。
“呀,有人送上门来了!”
“结阵!”
声音传出的同时,农人就这样冲了上去,或决绝,或恐惧。没有给我们准备的时间,瞬间,化为虚无。那是一种绝望,突入敌阵的绝望,不死不休的绝望。不用很长,在剑阵结成的那刻,本就不多的农人就已干干净净,只留下几抹颜色证明存在过。
“嗯,凡人的味道还是差啊!”它没有什么评价,跟着就已经冲上来。大团大团的雾气从四方用来,不住地有师兄受袭,祁汇业也没有被放过,那一瞬间,他看到一条棍,势大力沉,直接砸下。感受总是这么模糊,剑阵碎裂的就像一张纸。棍,未看清,剑也被震断,飞快地被扔远。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停滞,突入阵中。嘴里更像是恶魔的声音:“完全不够看呢!”
“妖族,受死!”每柄剑刃都迎向身影,他们还在不住颤抖,可没有人退缩,断剑也迎着冲了上去。左刺,右挥,招式都一气呵成。不中,不中,不中,在模糊的视线里,祁汇业什么都没注意到,但还是无力地看他们逐个倒下。“我靠,这次栽大了!”声音里总是阳光的师兄现在被剑狠狠地贴近肌肤,血从身边逐渐落下,无声,却很漫长。它走到师兄面前,还没有动手。它想看看,这个人会怎么挣扎。剑被挪开,狠狠地刺向心房。师兄就这么死了,双手无力的垂下,没有更多的动作。它也不失望,检查过每个人的状况,又走回祁汇业身边,沉默着,一言不发,那双紫色的眼睛里露出狡黠地嘲笑。
“好好享受招待啊!”
它的话,不重,却烙印在他的脑海。从那天起,一直不敢忘记。他看到了,那身后一具具站起来的尸体,挥舞来的剑刃,闪着光。
“祁门外门弟子祁汇业罪恶滔天,斩杀同门,罪无可恕,但感念其行受惑于妖,又亲手将妖斩杀,现逐出祁门,永不再用。”祁汇业没有听到接下来的进程,手中没有剑,什么也没有,可他还是觉得无比沉重。那柄剑,还有那剑上的血,又回来了。他清洁都洗不消这身血污,又回来了,看着师兄们一个个倒下去,每一个的眼神里都是疲惫,好像行了很长的路。他没有留手,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最强的杀招,挥下去,再拔出来,都是迅捷无比。他麻木了,在最后一个人倒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立在树影上的妖族,他不会再犹豫,不会被击倒,剑挥出去,斩断了那只妖的身体,同人族不同,没有血,什么都没有。他好像有听到了恶魔的笑声,可他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热泪盈眶,这不是个适合形容的词汇,可是那滚滚的热泪在冲破眼角的时候,悔恨吞噬了他。
“祁汇业!祁汇业!祁汇业!”
声音道道震撼灵魂,拖着走的步伐被喊停,抬起头,来人他并不认识,对方却也不在意,什么都没多说,悄悄地塞下玉牌,用只有他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它还活着,你会用到这张牌的,别放弃啊!”种子被埋下了,只等着发芽的那瞬间。
三
睁开眼睛,看不清、看不到,什么都未曾存在过。或许过了亘古的时间,也或许一瞬。这样的感觉随着睁眼再次跳出来。不是喜悦,不是愤怒,甚至说不上感受,从石阶上站起来,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传递着消息。
“你该动起来了!”这声音也听了无数遍,它不知该用什么感受来形容,伴着声音来的风,总会带些附属产品。这次是一张照片,照片似乎是偷拍的,上头的青年眼神闪躲,黑色的帽檐遮住眼睛,低垂着头,令人看了就很不舒服。又看了看,扫视着每个细节,忽地,它的唇边有了那么一抹笑意,眼神里焕发出精神的光。“是他吗?是他吗?”它也不知道在问谁,声音从来不会回答它。
“终于有点意思了呢。”
老人的故事讲完了,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仅仅轻叹一声。
“不用纠结,很多人都听过了,或安慰,或痛骂的话我也听过很多了。”祁汇业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转头望向我,笑容就像伪装,生在了他脸上。
“他们说我偷了祁胡叶。”
“你偷了吗?”
“我没有。”
“我信你。”
他没再说什么,似乎这信任本就是与生俱来的。站在一旁,不知道用什么反应来回应,继续跟着,走一步,跟一步。
荒芜被繁华所替代,嘈杂也是成为了主旋律。人流,越来越多。一切又被淹没在了不知哪里的尽头。祁汇业脚步很慢,慢的甚至可以说是迟缓,我跟着,纵使不晓得终点在哪。在街上,这样的组合很常见,就像是爷爷带着孙子,爷爷在前面领着,小孙子在后面跟着,亦步亦趋。孙子抬头,每个人的脸清晰地在面前经过,或美或丑,或笑或哭,他们像河流,冲击着小孙子这块孤单的礁石。小孙子看得有些呆了,像是被打开了什么情绪,脚步跟着,心却飞远了。
“到了!”爷爷的声音响了,小孙子也把精神收了回来。
面前倒不再像之前那般空荡,游人三三两两的,偶有几个独自的身影也是一闪即逝。一片海,不是那种一望无垠的湛蓝的海,而是带着一种阴沉的、烟火气的海,没有照片上的晴空万里,也没有清澈见底,它就趴在那,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我经常到这里来的。”祁汇业又张口了,语气多了几分沉默,“我一直很喜欢这里,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海,比那些被包装出来的美好的阳光沙滩不同,它是黑的、活生生的,我带你来,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在意以前,活在这里,不是绝望的开始,而是新生。”
他的眼神闪着光,令我又望了望这片海水,很阴沉的颜色,又是那种毫无生气的颜色,在这一刻,它似乎代表了另一种精神,一种背负的精神。
“我认识的哥哥也很喜欢海,他很喜欢我姐姐,可后来,姐姐死了。”我不知说给谁听,自顾自的说起故事,老人脸上的神情隐没在悲伤之中,可我却未注意到。
它看到了,令人兴奋的那副熟悉身躯,松松手,逐步的靠近。路上,它留意着他们的对话,不太懂,但管他呢。距离足够近了,稍微动动,就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停下,看着他们沉默,念头不由自主的跳脱,缠绕着,出来,发芽。
“前辈教育新人的画面,很美好呢。”微笑,不是为了招呼,而是准备发力的前奏。棍子不讲道理,人也不讲道理。破风声是更快的,剑未伸到一半,连带着剑鞘一同碎裂。
“小朋友,大人的事,还请,让开。”首先甩开的身影紧紧追上,棍子也挥出,击中的声响闷闷的,显得有些怪异。它没有给对方机会,感到这击未中,棍子随后补上连击。“哐,哐,哐……”一击快过一击,轰击中那脆弱的身影。殷红粘在棍端,鲜艳夺目,它却笑的灿烂。
“不要把人看扁了呀!”真正站起来的那瞬间,身影坚如磐石。剑追着棍,每一招都是极快,剑光划开风,压下棍子的同时,直取脖颈。棍子不会屈服,挑开剑,拳头轰至。扭曲的身形没有退开,狰狞的脸展现着痛苦,但他不后退,剑继续挥,棍就继续回应。
“哎,还是这么厉害,可是呢,你老了呀!”
“能打赢你就行了!”
“我很期待,不过可惜,目标不是你!”
话毕,动作干净利落,转身,目标转移。棍子袭来,我还处在呆滞状态,棍子越来越近,反应却一点做不出来。“困决!”术法特有的光芒,虽是一瞬但也起到了作用,棍子的裂痕打断了术法,祁门子弟来不及了,可足够了。躲闪,手中多了几道锁链,缠绕在周身,将它紧紧锁住。
“你输了。”
“我并没有。”
“嘴硬的作用不大。”
“但我说的是真的。”笑,从上面看不出任何虚伪,“我的目标,是你。”极速追击来的棍子洞穿了身体,应该很疼的,可在那一刻我感受不到。被恐惧紧闭起来的双眼再度睁开,眼前是那名祁门弟子,身体无力的倒下去,逐渐失去生机。愤怒,抓住我望向它,只看到它的不屑。
“你该死!”连环、连环、连环,每剑都在连环,愤怒控制下的剑更快。它望了望,也没多做理会,挥手就打退了我。立马起身,再次,仍是倒下。挣扎过几次,愤怒的力量也用尽了。它还待下死手,烟雾弥漫,笼罩住无力的身体。等雾散尽,人消失不见。
四
在这个沉默的空间,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使命。一动不动,盯住干涸的血液,就像能从其中发现瑰宝。
“师兄,麻烦让让,要保护现场。”
顺从地走开,找个不起眼的位置继续盯着,也不知出于什么理由,也不知会对结果产生什么改变。老爷子在他们来之前先走了,毕竟作为明面上的罪人,他不可以出现在这里。时间静止,每个人都开始了忙碌,我就成了这繁杂事的旁观者。
“祁博野,请你配合一下调查。”溢出的不信任令人绝望,调查只是一种形式,接下来的问题,道道直插要害。
“作为监管人,他对你的行动进行实时监控,你没有想过用某些手段结束这件事吗?”
“当时妖族出现,你作为祁门子弟,对同门的前冲,你好像毫无自觉,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这名子弟的死因清晰,关于细节,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什么想表达的。蹲着,隔绝开噪音。监察官又瞥了眼,无奈的摇头,收住怀疑,走开了。直到他们全部离开,再也无人问津这角落。
“不怪你!”安慰也无法使人安心,可为什么,眼泪就止不住啊。我埋下头,想掩饰这份愧疚,可最终还是无力抵抗。
“我明明可以……明明可以……”泣不成声,不争气的陷入自责,将自己拉向泥潭。一切就在无言中继续走着,谁也没有再说。
泛着冷清,连周围都是模糊不清的。“咚,咚,咚”从幽深处传来,震动惊起黑暗中的生灵,朝四面八方乱舞飞动。感觉在脸上变得明显,让人不得不注意。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是来自身体,而是从心底迸发的,愤怒的痛。
“他竟敢,他竟敢,他竟敢……”
重复,不断地重复,发泄出怒火。它知道,这于事无补,为了集中精神,这样的动作只有一再的重复下去。伤口在脸上透着锋利,它来自那位老朋友。就在那时,它还欣赏着祁门子弟的绝望,那仍在博动的血,剑,就是在下一刻冲过来,没有光芒,没有声音。寂静总是最危险的,也不带半分犹豫。脸上有了痕迹,不疼,但令人厌恶。早前一步架开利剑的棍子还横着,反击也在弦上。
“回来吧,再打下去很麻烦的。”收手的时机不带半分犹豫,祁汇业看到双眼里的不甘跟着主人一同转身。
黑暗,再次占据了主导,寂静,划开黑暗钻进来。寂静中,它听到了,听到了细微的声音。还不大,提升,又提升,它感到了震耳欲聋,闭掉听觉,无用,无用,还是无用,声音还在提升,直到极致,而后骤然停止。
“够了!”
“他们明明……”
“你失败了!”
“我可以成功!”
“那我应该期待你的表现。”
无声,又蔓延开了……
祁门大殿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气氛,阴沉的环境遮盖着堂上人的身份,他们眼神紧盯着那具尸体,没什么特别,甚至连躯体上的伤口都没有惊心动魄的感觉。可没有人移开眼神,创口的血早已流尽了,它清晰的印在这名子弟身上,无声,却充满嘲笑。
“妖族真是太放肆了!我们不做事他们就这么来挑衅!”
“不要急,现在也没证据证明有他们指使。”
“他们大概率也不会认,看来得使些手段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想些办法避免扩大问题。”
声音越吵越杂,越吵越乱,时刻也分不出结果。
“把他抬下去埋了吧。”老人轻轻命令弟子,看着他们消失,才走回桌前。“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自家子弟死了,在这里吵翻天,还有点正道宗门的样子吗?”
“大长老,可……”话还未完,已被打断。
“你们和他们的交道还少吗?你们还想带着子弟的尸体找人嘲笑吗?”压倒一切,大长老就这么做到了,他环视一圈,看看他们的脸,问道:“听说有个外门子弟也被袭击了,他人呢?”
“在外门宿舍,因为他被逐出祁门,所以不能进入内门问询。”
“嗯,那咱们去看看吧!”他没给他们质疑的权力,率先踏出厅房。
五
那天之后,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些,我不记得自己如何度过的,唯一的念头是悔恨,声响消失,感觉消失,就像泯灭在这世间。外门的条件很好,连房间都干净的一尘不染,师兄还会每日送来吃食,简直同自己印象里的外门差别甚大。脑内不停地回放着那一幕,血是热的,妖族的眼睛里没有狰狞,至少我看到的是。
“不好,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那一刻,就是这个不争气的念头,想不到其他,甚至差一点,拔腿就跑。
“你没有你想的那样厉害!”
“你在外门只是个小偷!”
“怎么样啊?死里逃生的感觉很庆幸吧?”
念头闪过,心底同时在抽搐,我被锁死在这个泥潭里了,苦苦挣扎,越陷越深。
“现在祁门的小辈这么差吗?”大长老出现的时候,光适时地一同闯入,虚弱不堪,精神疲惫也悄悄地发动着袭击。
“不能倒下!”不知是从哪冒出的想法,晦暗里,他还是直直的盯住了他,一动不动。
“还算有点骨气吧。”不知是夸奖还是什么,他没有停下,“见过祁汇业了吧?事情告诉我,会有好处的。”效果达到了,他也就达到目的了。祁汇业的名字点燃最后的一丝清明,颤巍巍地问出声:“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他停顿,看着我,“祁山令是我给他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眼神没有拒绝的意味,我说,他听,很短暂的事,自然说完也很短暂。他沉吟,我呆立,说不上缘由,也没有什么变化,空气寂静着。人影在门外,很多,都是外门难得一见的内门长老,可惜房间太黑,看不见外面人的神情,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的焦急,从语言到动作,门内很暗,注意都放在我身上,对于身后,他好像看不见,又像是忽视了,在我面前独自思考起来。
很久,他张口了。
“那只妖是什么样子的?”
“我只看得清它是一只猴妖。”
“还拿着棍子?”
“是。”
“你被骗了!”很明白的话,出口,我却未懂,疑惑从眼神溢出,慢慢流向他。
“很简单,他的目标是你。”他转过眼,仔细的说,“首先,他肯定是知道了祁胡叶被盗,而由此找到受牵连的弟子简直易如反掌,这些弟子不说都有嫌疑但也可以从他们那找到线索,只要费些时间找到线索是必然的,接着,他找到你,而你刚好被监视,这给了他接近你的理由,给予小小的帮助,就能成为示好的借口,跟着,他派人来追杀你,在危急时刻,救下你,从而套出你的情报,没有,最多是多斩条人命,而成功了,就可以拿到他要的东西,一举两得。”他顿了顿,看了看我的神情,好像在思虑要不要告诉我,接着,他说了下去,“而他,之后就算通过那名子弟追查,也可以轻松地摆脱嫌疑,毕竟谁也不会觉得肯给出祁山令的会给一个恶人。”
“恶人?”
“没错,虽然你听到的故事是真的,但有些事却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他悄悄的附到我耳边,讲出了一些陈年往事。
六
脚步还有些轻浮,来回踱步显示出自己的焦急,视线从左往右扫,生怕自己错过什么。人流稀疏,这把这份怪异悄悄稀释。脚步声近了,心神也开始紧绷。“他靠近了,他靠近了。”念头不住地提醒自己危险,他还是没有停下,走到我身边,轻拍我的肩膀。
“年轻人,不要回头,你被发现了。”
“你早就知道?”
“动点脑子就会想清楚的事,也不用我多说。”没有威胁的意味,就像是在回忆过去,拉着我坐到凳子上,感受到屁股与凳子的接触,还有他言语里的冰冷,我感到害怕。“我不动手是想劝你,他们没有你想的那般温和,我的事你也知道了,只要帮我找到祁胡叶,就可以……”
“够了!”打断了平静的局面,声音还带着嘶吼,“坑杀同门还不够吗?”
“我没有!”平静荡然无存,冲刷着,反驳着,他没有试图挣扎,继续回应着,“他们,想要杀我!我就要救会自己的亲人有错吗?”嘶吼,无止尽的,他拽紧我的衣服,让我看着,直视着愤怒。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吗?”不是任何的语气,说着,“这片海是她的墓地,就因为祁门那小小的规矩,我错过了,救她的最后机会,你知道吗?我看着她被推进焚烧炉,散向大海的时候,我有多恨,我要找到祁胡叶,找到祁胡树,我要报复!”
无话可说。默默拔出剑,将它指向那个狰狞的怪物。
“在祁门杀了人,就想着逃跑,不应该啊!”黑暗里,轮廓并不明显,但它还是发现了,那股明显不属于这里的气味,它没有动,谨慎地顶向来人的方向。“他还没走近,还有几步,再来一步。”念头伴着行动,率先冲出去。棍子在黑暗里划破风,急速袭向来人。剑将棍挡下了,直接切近,闪光起,正准备靠近,大力横发,扫过剑身的力道挑起来人,空中光芒渐闪,直飞而下,棍子挡住,轰中,不是棍,不是剑,是拳头,狠狠击在他的胸口,身形有所迟滞,棍跟着就砸下。“轰!”巨响在黑暗中,什么都未出现,连声息都隐匿起来。它有些诧异,还是下意识的握紧棍,挥舞,环绕自己的身边。风声,围绕着黑暗刮起来。“在那里!”它察觉到风的间隙,棍子出手的同时,光芒紧随。一点,两点,汇聚起来的光芒拧成细绳,锁住动作,困住身体。
“被抓到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它看清那张脸,无奈地束手就擒。
“我要你帮我做件事。”他好像什么都发生,附在耳边,说起计划。
“哈哈哈哈哈哈。”笑里满是嘲讽,而他却不为所动,“我以为你来报仇,原来不过就是些卑劣人类的自我合理罢了,哈哈哈,可怜人。”
“你只要做好你的事就行了。”还是面无表情。说完话,又朝它看看,手上攥着一张简单的符纸,绿色的,俯下身,将符纸贴在它的心口,等着光芒流入,微痛。它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可以想见危险,还待开口问,解释就到了。“小玩意,保证合作的安全。”他脸上的神情在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扭曲,等到它把光芒解开,他,无影无踪了。
压抑着呼吸,眼神一刻也不敢移开,手在颤抖,因为兴奋。视线里的一老一少还在交谈,这并未引起动手的打算,身体抑制不住的激动,因为那股兴奋难以压制。他们说的话听不懂,没关系,接下来的行动顺利就行了。棍子握在手上,身体的颤抖更加剧烈,“冲出去,冲出去。”念头陪着行动,还未开起就已宣告停止。剑在同时落下,闪过的速度带着凌厉,直刺向出发的身形。“当”声音告诉我们,这背后激烈的战况,我难以置信的望着老者,“你……”声未发出,已被打断。
“你帮我就可以了,你就算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你也能回想起来的!”渴望,突破身体,化成危险的猛兽,立在我眼前。
“你要的早有结果了,你明明早就知道!”这没能唤醒那头野兽,他朝后退了两步,低着头,手垂下,一副丧气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静默的站在那里,剑光就在这刻闪了过来。
“你闭嘴!”歇斯底里,没有半分初见的模样,我知道他被吞没了,被吞没在执念之中,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当年明明可以……只要他们肯帮我!”
“那只是你的妄想,祁胡叶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它守着大阵,你是要用全祁门人的命来满足你的私欲!”
“我没有,凭什么?凭什么!”嘶吼不再,剑就更快地冲进来。剑花没有了半分稳定,一点点地阔开,越来越乱。我连躲闪都没有,剑就停在眼前,一动不动。“你明明,明明最希望她活下来啊!她是你的姐姐啊!”惊人的内幕,老者的身形与那个记忆里的青年融合,那张温暖的笑脸,和姐姐开心的贴在一起,可现在这一切……“不是的!不是的!”我无法忍耐,也不甘忍耐,我要把知道了真相的爆发都抛给他,要狠狠的告诉眼前这个人,他错了,错的离谱。剑被轻易地荡开,一下又一下。切开剑花,直接横在了那软弱的精神里,揪起衣领,贴近,挥拳直击。一拳又一拳,每每睁开眼都是新的一拳。“姐姐,不会让你这种怪物来救她,因为她,你杀了整整5个子弟,就算可以,你的做法就是错的!你明明在那一刻就是悔恨啊,为什么?为什么!”他没力气回答我了,挥舞的拳也因颤抖而无力,声音就在这一刻化成喘息,渐渐熄灭。长棍轻松的洞穿虚弱,挂在面上的是最后一丝疯狂。
“又是你!”这次,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武器,每一个都让愤怒冲至顶点,怒不可遏的心情,把一切理智燃烧殆尽,手中接过那无力的手中紧握的剑,刺出去。
“你和他不一样吗?”眼里没有嘲笑,棍子不留情的落下去。剑挡下,震动也仍未停止,我站在那里,一滴滴血撒在地上,没有动作,握紧剑,没有倒下,没有飞退。
“我们不是你肆意抹杀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倒要看看了,你的本事有这么大吗?”一瞬,棍子从远端到面前,他提起棍子,砸下,这一切都看的很清楚,可我没力气再挡下了。棍子愈来愈近,剑声从此刻熄灭。
“还没到时候放弃啊!”剑光在这一刻无比耀眼,剑横在中间,挥斩,斜劈,直刺,每一招,每一式,都无懈可击。大长老还在猛攻,它也不甘示弱的回应着,棍子和力道同时抵挡,挑拨,落下,轻松地回应着。两个人的交击声支撑着我微薄的精神,颤抖着,靠近那具冰凉的尸体,他已经没有了我认识的半分样子,脸色灰白,浑身抽搐,眼神涣散,气息也是微弱的可怜。
“他其实叫祁汇宇!”
“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记得他不是这样子,可改变他的正是他自己。”
“他拿祁胡叶是为了我姐姐?”
“现在我不确定,但以前应该是。可惜,祁胡叶并没有这些功效,祁胡叶是祁门助阵的核心,若是树叶凋敝,术法会薄弱很多,到时会死更多人。”
“所以当年到底是怎么样的?”
“任务除妖是真的,只是在那一刻,妖物告诉他,有机会拿到祁胡叶,才有可能救人,他信了,纵使觉得可疑,当时也会拿来拼的,我也是感念他这份痴心,才将祁山令给他,只是没想到……”
场景纷扬,每一句都刻在心头,我又看看那具尸身,回想着姐姐和这个人的过往,更多地是无言。合上他的眼,拔剑,冲出去。
最终,剑还是赢了棍。
尾
风,吹过祁门山坡,这是一个老人很难胜任的陡坡,大长老走上去用了很长时间,走到年轻人的身边,男人正站在一个墓碑的面前,上面的女孩笑的很美好。
“她很美,也有很多人喜欢她。”
“那都是以前了,没人记得了。”
“不还有你吗?”
他没有回应,大长老也不回应。两个人站在一片美景里,对着一块墓碑,画面挺诡异。
“接下来准备去哪?”
“哪里都行。”
这是大长老最后一次见他,风,带走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