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巷子又黑又深,曲曲折折的,即使是大晴天站在巷子口上也望不到尽头,更何况最近刚刚下过两场雨,地上又湿湿的都是青苔,望着巷子里更是雾蒙蒙的。
可是今日,这赵员外的太太却出现在这里,看来,这赵老爷是真的快不行了。
“太太,咋们还要不要进去。”
“蠢货,哪里找的人,竟住在这么个破地方,若是没用,仔细你的皮。”
“老爷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大夫都说回天无力,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试上一试。”
“这人真说,必须要本夫人亲自来才可以?”
“可不是,说是必须是祖宗们认的那个人才行,三姨太太都来了三趟了,那婆子都说不行,最后不都是灰头土脸的就回去了。”
“呵,说到底,本夫人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员外夫人,任那些小狐狸精怎么骚,也越不过家规族谱去。”
“是是是,太太说的是,咋们还是快去快回吧!“
赵太太扭着杨柳一样的细腰,扶着老妈子,一扭一扭的往巷子的最深处走去。
2.
镇上来了个会治病的婆子,见过的人不多,但是名气极大,听说能让人起死回生。就说镇上的刘老头,都在床上躺了十几年了,愣是让她给治的能下地了,前几天还有人看见他在家门口的大槐树底下乘凉来着,好像是说这病好了,一家人就要去县城里投奔亲戚了,反正后来再也没人见过。
但是有一样,那就是她家药,药引子十分特殊。去看过病的人都不肯透露着药引子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只是说你要用的时候她自然会告诉你。但是,谁家愿意赶上这种境况不是,也就不说了,一来二去,也就没人问了,只是谁家出事谁家就去求医问药。
只是这次赵老爷病的太重了,这三姨太不知道那里寻的门路,找到了这婆子,还一心要治好老爷的病,非说要什么当家的太太来,才能治好老爷的病,架不住家里三姑六婆的嘴,赵太太才肯来这一趟。
其实老爷好不好的对赵太太来说,都没什么关系,自从前两年三姨太进了门,老爷就谁也不管了,一年到头的也见不上几次面,天天钻在三姨太太的屋子里,一心只想跟那狐狸精要个儿子,现在也好,这老爷要是不行了,三姨太也就没了指望,看她以后还怎么在府里嚣张。
3.
“来了啊,快坐下吧。”老婆子忙着在锅里煮着东西,也没抬头,只是让赵太太略坐一坐。
“说吧,非要本夫人来你这里做什么,你要是要钱呢,只管开口,我府里有的是钱,要是要其他的什么东西,我派人去找就是了,何必非要我亲自来一趟。”
“太太说的是,您府里我自然是知道,只是这东西不是钱能买得来的,我只是要太太身上的一样东西,便可以治好老爷的病。”
“哦?本夫人身上有什么东西竟有这般奇效,说来听听?”
“那就是太太的一碗心头血。”
“心头血?呵,这倒是奇了,我倒是听说过吃人参鹿茸的,倒是第一次听说这血也能治病。”
“太太要是不信,大可以回去,我就当你府上的三姨太太从来没有跪着求过我。”
“你说那小狐狸精是跪着求你的?”
“太太若是不信,那就请回吧,雨后路滑,太太慢走不送。”
“这件事,容我在考虑考虑。”
“太太您听见了吗,她说三姨太是跪着求她的,这倒是奇了,当初这三姨太进门的时候,连祖宗祠堂都不肯进,说自己不会跪任何人,连老太太都没去拜,反正也是个妾,祖宗也不认她,还不如不去,当时把老太太都气坏了,老爷也被她迷得颠三倒四的,也就把这事撂开了,可是她却跪了这个婆子,你说这婆子会不会真的是有点本事,可是这法子也太邪乎了。”
赵太太脚步踉踉跄跄的,攀着老妈子的胳膊才勉强走得稳些,两人又一扭一扭的走出了巷子。
4.
说是赵太太,原名其实唤白素素,家里做些米面粮油的生意,也颇有些家底,后来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听说是赵家的小少爷把白小姐从火堆里拉出来的,正好这白小姐从小与赵家指腹为婚,赵老太爷又走得早,赵家也只有一根独苗,于是白素素16岁就嫁给了赵衍,做了赵太太。
当时的赵衍也只比她大五岁,两人又是青梅竹马,婚后也一直很恩爱,只是几年来一直也没有孩子,赵老爷倒是没什么,可是老太太先着急了,想着给儿子纳一房侍妾,也好为赵家传宗接代,当时的赵员外说什么也不肯,还是赵太太悄悄为他操办了一切,起初赵员外说什么也不肯与二姨太太同房,后来还是赵太太一劝再劝,过了两年,二姨太太终于得了个孩子,可谁知孩子一生下来便没了气息,二姨太太也因为这件事伤心难过,连月子也没熬出来,就不在了。
赵老爷一只觉得对不起素素,对不起那个死去的女人,从此就迷上了逛窑子,直到有一天,带回来一个女人,非要纳妾,还说只要纳了这个女人,以后便再也不去窑子了,这个女人就是三姨太太,大家都说那女人是妖精变得,便是从前二姨太太在的时候,老爷也从来没有这么久没进过太太房里,可自从三姨太太来了,老爷就没出来过。
后来老爷就病了,看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药,身子却是一天不如一天。底下伺候的人都说老爷是在妖精的床上亏了身子,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这三姨太太却为了老爷的病成日里寻医问药,也累的大病一场,于是大家渐渐觉得三姨太太才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跟了这么些年,也算是费心费力。下人们也渐渐开始不服赵太太,于是赵太太也不再是刚刚嫁进来的温婉小女人,变得越来越刻薄,越来越跋扈。
4
伺候赵老爷喝完最后一剂药,已经是深夜了,下人们都歇息了,三姨太却正准备出门。
只见一只小狐狸悄悄的从赵府的后院溜了出来,窜进了小巷里。
”呦,这不是赵府的三姨太太,来我这里做什么?”
“怎么样,她愿意吗?”
“只说回去考虑考虑,看那个样子,八九不离十了。”
“可一定快,明天就是月圆之夜,要是还取不到心头血,我可就永远是一只狐狸了。”
“原来小狐狸也有害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爱那个男人,才想要除掉那个女人。”
“那男人有什么用,不过正好那个女人是阴时阴月出生的女子,若是她肯自愿献出一碗心头之血,让我不再变成狐狸,我倒是很愿意成全他们两人做一对孤魂野鬼。那男人整日里躺在我的床上,喊着素素那个女人,不过是因为我的侧脸长的像白素素,哼,那个女人也配。”
“若是到时候她不肯,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只要让那男人再见她一次,那怕是你要她的命,她都会乖乖的给你的。”
“你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放心吧,忘不了。“
“太太,太太,你快来看一眼老爷吧。”三姨太太吊着唱曲儿的嗓音,在后院里大喊。
“慌什么,老爷还没死呢!”许久没有见过赵老爷了,赵太太的心里都快记不起他的样子了。
床上躺着的人早已没了些许活着的气息,屋子里都是病怏怏的气息。
赵老爷似醒非醒的,嘴里念着什么,“靠近些,去听听老爷说的什么。”
“素素,素素,我对不起你。”
“叫管家,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5
又是那条巷子,这次赵太太是一个人来的,因为她知道这条路走下去,便不能再回头了。
”说吧,要我怎么做?”
“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管躺着就好?”
“你一定能救活他?”
“一定一定,我老婆子从来没有骗过人。”
赵太太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血染红胸前的衣襟,蔓延到腰间的玉佩,慢慢的闭上眼睛,赵衍,这条命为我总算是还给你了,脑海里想起往昔的一幕幕,眼角微微湿润。
”白素素,这枚玉佩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赵衍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绝不会再娶她人,如果违背誓言,就叫我不得.....”
“我知道,我都知道,发什么誓,我信你就是了。”
“赵衍,今天我去给娘请安了,娘说想给你纳一房妾室,你看......”
“素素,就算我们一辈子都没有孩子,我也不会另娶他人。”
”素素,娘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你要知道赵家就衍儿一根独苗,绝对不能没有后啊,你要是肯为衍儿纳一房妾室,他一定会同意的。”
花轿抬进来的那天,赵太太一夜没睡,望着西厢房看了一晚上。
“素素,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衍儿一直不肯跟她同房,这肯定是不行的,你有空了,多劝一劝衍儿,他一定听你的话。”
他去同房的那天,赵太太一夜没睡,望着西厢房留了一夜的泪。
没有人看见赵太太从巷子里走出来。
赵府里还有个女人,长着白素素一样的脸,穿着白素素一样的衣服,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勾人的风韵。有条不紊的打理这赵家的一切,包括赵衍的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