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黑龙江省工商银行工交信贷处,应该是最好也是最有权的部门了。然后按照省行的规定要先回原籍所在地工行见习一年。未料到就在这一年内我却捅了个大娄子。由于大学时代就喜欢诗歌因此结识同在春城上学的吉大和东北师大的80级几位知名校园诗人。特别是吉大北极星诗社的苏历明提议我们6位诗友一起出本铅印诗集纪念大学时代。我当时听后很兴奋,春节前夕坐绿皮火车赶到他的老家、同属黑龙江省的佳木斯市,与分配到北京国家计委回家过年的他一拍即合,决定由我来负责组稿并找印刷厂印制。我们6位诗友每人集资200元共1200元。这在那个年代可不是一笔小钱,因为大学毕业见习期工资只有40多块钱,正式转正也就60多一点。我不负重托、利用当银行信贷员的特权找到我管户的一家集体企业印刷小厂拿到了最低的成本价。同时写了一张激情洋溢颇具煽动力的广告宣传单并擅自将诗集定名《北方没有上帝》以“雪潮”诗社的名义发往全国各地的诗友和诗歌爱好者。
谁想到这本同人诗集特别是诗集的名字却惹来一场“大祸”。就在我见习一年届满回到省城哈尔滨等待省行落实工作时,突然被人事处一位吴姓女处长叫到办公室,拿出省新闻出版局的公文摔到我面前气势汹汹地说道:你是不是在见习期间出了一本什么“没有上帝”的诗集,现在出版管理部门因为没有书号将其定为“非法出版物”!而且这个诗集的名字明显带有资产阶级自由化色彩。现在两部门联合决定并正式通知你:一是把印刷的3000夲诗集全部追回上交;二是认为你不务正业不适合在省行工作,将你二次分配回原籍花河市工行听候安排。
我一气之下准备第二天就回故乡,但心里已下决心不去报到,准备直接去当时改革开放四个特区中最热的深圳找工作
临行前,一同分配在省行系统的大学同学们听说我的事件后,一起为我送行。席间见到一位比我低一年级刚分配回来的学弟讲,去年我毕业离校后的第二天,王丽群曾去找他(他们都任校学生会不同部门的负责人、比较熟悉)问我的分配去处和联系方式。这个信息犹如一缕晨光刹那间照亮了我彼时风雨如晦的心情,重燃起再续前缘的希望之火一一可谓冰火两重天也!
回到桑梓我即告病请假一周,怀着“奔赴解放区”般的自由心态踏上了3天2夜的深圳之行……
经过漫长的类似海上航行的旅程,在北京倒车,穿过从北到南的中国大陆,沿途经过无数熟悉但又陌生的城市站台,也听到各类方言。过了广州站不久验过边防证后,终于抵达终点站一一深圳,当时无数理想主义的热血青年和学子的向往圣地啊!
冲下充满汗味与各种气味杂陈的车厢,从半空就望见正拔地而起的著名的改革地标53层的国贸大厦,墙体上悬挂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震撼标语,一股特事特办的改革开放气息扑面而来!当时我还未出过国,但己从电视上看到过香港及海外发达国家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深圳做为当时中国的前哨阵地,使我第一次领略了“资本主义”的景象。
中午左右,阳光明亮而炙热,走出站台,迎面见到来接我的大学同班、四年同桌的好友王哲。他毕业后分配到人民银行总行(不久后回北京即担任了人总行童姓副行长的秘书),当时正在深圳见习。老同学见面分外惊喜,他把我领到宿舍安排妥当就先去上班了,让我自己在周边转转。因为他的办公室就在当时最宽阔最中心的深南大道上。待他走后,如饥似渴的我赶紧拿起他刚从冰箱里取出给我的一罐饮料一一这是平生第一次喝可口可乐,猛一入口差点吐了出来,仿佛喝到一股呛鼻的中药汤的味道。这桩丢人而且土的掉渣的糗事每次提及都引起别人一阵阵的哂笑。
此次在深圳呆了一个礼拜,王哲给我介绍了几家商业银行和本埠的深发行和蛇口招商银行,我都去见了人事部并留下个人简介,相关人士热情接待了我并说让我回去等消息。
找工作之余和周末,王哲领我逛了深圳和蛇口,并带我第一次吃了广东早茶和粤式大排裆,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充满活力的粤语给我留下深刻而温馨的印象,也为我之后两进两出深圳埋下了伏笔。
一周后我踏上归乡之路。但我把第一站选在了春城,因我要去找魂牵梦绕的她。
几天后到达春城,这是我大学毕业一年首次回到这个号称第二故乡的城市,一切还仿佛尚停留在大学时代,无比亲切和激动!
下车后我在想怎么找王丽群。因为毕业后我们己失去联系。只记得毕业前夕告别时她说起是东北师大的子弟。于是我叫了辆出租车让司机开到东北师大教职工的宿舍区,然后我就开始一栋一栋的问谁认识一个叫王丽群的女生。令我欣慰的是没想到问到第三栋就有一位女孩有点惊奇和不解地告诉了我她家的住址。当然是在我简短说明和解释了我俩这种有点匪夷所思的关系,可能莫名地打动了她。
如期找到1栋207室,站在门前平复了一下心情,我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问到:“谁呀?”,
我有点颤抖而正色地回道:“朱冷波。”随着一句不自觉的叹词、门被瞬间打开了,一双谈不上惊喜更多是迷惘的眼睛就那么穿过时光盯着我,还是我在学校食堂一见倾情的两根发辫,穿着一件居家的白衬衣。在稍显尴尬的氛围中我被请进屋中,两室一厅的小开间,房间布置的简洁明快。她有点慌乱地把我介绍给她的妈妈,大姐和姐夫。从她家人细微的表情中我洞悉到他们是知道有我这个人的,但不晓得王丽群怎么讲的或讲到什么程度。妈妈的态度礼貌而审慎,温良的大姐和憨厚的姐夫倒是热情地让座并给我倒了杯温水,然后全家人都去了里屋,把空间留给了我俩。
还是像第一次约会那样相视一笑,我简单把我毕业这一年和此次深圳之行的前因后果做了个介绍,她好像已见怪不怪,沉静地听我讲完,也很自然地说她刚毕业被分配到春城大学当教师。我回应道:挺好的呀。因为在我的心里当老师与她的气质和形象很般配。
她未置可否地一乐,“咱俩出去看个电影吧,前面不远处就是师大俱乐部。”
“好呀。”我也顺势响应,
因为在家里坐着实在令我感到莫名的压力和无所适从。于是我们站起来,我和她的家人打了招呼就辞别而出。
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因为是下午场,人不多,正在上演一部法国间谍片,名字记不住了。熄灯放映时,我仿佛瞬间回到了大学时代、一幕幕校园生活特别是和王丽群相关的镜头在我的脑海中闪回,犹如两部电影重叠在上演……
当灯光亮起,我俩走出影院,她请我吃了个雪糕,
”你几点的火车?”
“下午4点半的,”我答道。
“那我送你到咱们母校的汽车站,你再坐车去火车站吧”
“好的好的”
于是我们在初秋的微风中,慢慢地比肩向前走去,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约会时的情境,只是此刻更自然亲近了。大概步行了20分钟就到了无比熟悉的母校大门前的公交车站,也是我俩第一次相约的地点。停下脚步,我冲她深深的一笑:
“就送到这吧。”
随后我从旅行包中拿出一个从深圳买的日本松下牌小型收录机送给她。她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我的礼物。
“谢谢”,她柔声地说,
“再见”。我大声地说。
《七月二十五日》
那天我下了墨绿色的车厢
冒着爽快的夏雨去见你
我喜欢透明的淋漓
在你天蓝的门前
我不安地站了五分钟
那种颜色无疑对我的兴奋起了抑制作用
我按下白色电钮
随着清脆的铃声
闪现你恬静的面容
惺忪的睡眼怡然柔和
淡淡的一笑 注释心声
我们自然地坐在紫檀色方桌的两边
间或俯语又归于冗长的沉寂
目光偶尔邂逅
又移向灰蒙的雨穹
三个小时象乡间小河潺潺流失
你做了两个可口的青菜
无意间说出你喜欢吃甜食
可我已永远记住
晚六点
我们去看了一部惊险幽默的外国电影
当夜色染黑了城市
你脉脉地伴我一程
怅然地说 不远送了
我微笑着 凝视你的星星
我们就这样天各一方了
但愿还有类似的雨中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