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一年就快到头了。
以前很盼望过年,特别是过年的年味儿。在过年之前,每家都要备好丰盛的食物。除了在集市去买的,还有就是自家亲自做的。而石磨的豆腐基本上在每家过年,必不可少。
石磨作为农耕时代的产物,在十几二十年前,还随处可见,现在偏远点的地方,依然保存。每家基本都有大小两张石磨,大的石磨一般是磨些给牲畜的粗粮,如玉米之类;小的石磨一般磨细粮,给人自己吃,如豆类。石磨豆腐,就是用小石磨,磨的。
现在回想起,满脑子都是外婆做豆腐的情景。
黄豆用清水浸泡一夜。等到第二天,黄豆发胀之后,就去把石磨清洗干净,准备好一两个干净的水桶,用来接磨出的生豆浆。调整好磨推把(推把是找带有九十度弯的小树做成的,一般这样的树很难找,也可以请木匠打制一个),推把用棕绳掉在屋梁的横木上。
一切准备就绪,有两人就开工石磨了。一人也行,会很费力气,很慢,很累。一般是两人,一人推磨,一人站在磨旁,从磨眼添豆。添豆,虽是小事,却是个技术活儿。添不好豆,磨不出好浆。所以,都是外婆添豆,外公推磨。有时,我也帮忙搭把手。
我很喜欢,石磨发出的声音,像襁褓中的婴儿,咿咿呀呀。
我也喜欢,棕绳挂在屋梁的横木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横木受了委屈,在反抗。
磨好生豆浆,倒入大锅中,用火煮开。火不要太大,不然做出的豆腐有股烤糊的味儿。煮开后,等差不多了,就点石膏。点石膏,就是在灶膛用火烧化,磨成粉面,用水对勾,把沉淀出的石膏水均匀入锅中。
可以说点膏是做豆腐的点睛之笔,点膏点得好不好,可以看出,一个人做豆腐的水平。点少了,豆腐嫩,成不了块;点多了,豆腐,老,结实,吃着如老啃木还费劲。外婆是做小吃的能手,何况做了几十年的豆腐,水平自然是一流的。我只见她在灶前,带上围裙,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很快就能在锅底看见又白又嫩的豆花了。
看到又白又嫩的豆花,清口水直冒。忍不住想吃。其实,外婆早看出我的那点儿小心思了。她就用瓢呱舀出一大碗,等我和妹妹吃过够。
吃豆花,当然必不可少一钵糊海椒。把已经干了的海椒,用火中的地灰埋好,烤焦,再用火钳夹出,弹去地灰,放入垒钵,捣碎,加入野蒜,少许五香,一点食盐,一钵香喷喷的垒钵海椒,成了。所谓的美味佳肴,都抵不过外婆做的一碗豆花伴垒钵海椒。更何况,我每次都会吃好几碗,直到饱嗝断续响起。
等我还在吃豆花时,锅里已经早就一清二白----卤水成了一锅碧青的小潭,锅底是白花花的豆腐。这时,只见外婆,舀出卤水,把豆腐舀入用细沙铺底的木制的豆腐箱里,盖好箱,上面用重物压上几小时,到这里基本大功告成。
接下来就是把豆腐切成方方正正的块。如果要做成豆干,就再切小,放入炕上的竹篮,熏上十天半月,油亮油亮的豆干也成了。哪天嘴馋,又是在寒冷的晚上,取下一两块,洗干净,炒一盘腊肉豆干,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味的呢!
现在回到家里,盼望渐少,无故的烦恼渐增。想起一年到头,事没做成一件,徒增岁月的伤感。
现在什么都求速度,连吃都不例外,都是买买买。还好在我写这篇文时,母亲在炉子前包着饺子。
现在过年很难吃到石磨的豆腐,不可能再吃到外婆做的石磨豆腐了,外婆已去世近十年了。
我好想吃石磨豆腐,外婆做的石磨豆腐。
我好想外婆。
丁酉腊月二十九日于故乡鱼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