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写于2018年11月
十月和十一月，悲伤的消息不断传来：癌症带走了李咏，留下很多年的春晚和陪伴大家长大的《非常6+1》；岁月带走了金庸，留下一片茫茫江湖和无数人的英雄梦；就在漫威最新系列电影《毒液》刚上映不久之际，其塑造者Stan Lee也寿终辞世，享年9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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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圈和各大社交媒体的哀悼声不断，因为无论是李咏、金庸还是Stan，他们都悄无声息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看着一篇又一篇或哀悼、或追思、或回顾的文章，我忽然想到了我曾经想给家中老人做的一件事，但因为总觉得有“更重要的事”在发生，一再耽搁：
一年前，我忽然意识到，在我不断成长的同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不断老去，我和他们相处的次数也许屈指可数，但我似乎还并没有很了解他们的一生，因此心中筹谋着，下一次回去，一定要采访每位老人一生的故事，为他们写点什么。
然而，我的外婆没有等到我落实这一闪而过的想法，就走了。
是的，这个悲伤的秋天，也带走了我的外婆，就在我的婚礼前二十天。但外婆除了一床旧衣，一张照片，以及无论如何都不愿停止劳作的犟脾气，几乎没有再留下什么。她的童年有何憧憬，她的青春如何风华，她为人妻、为人母的这些年是何种心境，她离世前的这些日子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些足以构成一个人一生的故事，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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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不善言辞，也不认识字，我们孙子辈的孩子，并没有人花时间去了解过她。在我的印象中，与外婆并没有很深入的交流。每次放假或春节拜年去外婆家，外婆都必定会张罗着从那个百宝箱似的柜子里拿东西给我吃，但外婆拿的都是老年人的食品，我从小就不很喜欢，总会拒绝，然后外婆就会很手足无措的样子，去百宝箱里继续翻找，就希望找出我喜欢的东西。渐渐长大后，才理解了老人家的心，明白了无论喜不喜欢，收了老人家的东西她才会开心。于是，每次都会很欣喜地接过那些食品，一次又一次说，外婆，东西够了，吃不下。
与外婆较亲近的接触有两次。一次是我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那时候印象已不太深，只记得外婆和那时候还健在的老太一起在我妈医院看病，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我拿出了一块小黑板，装模作样地教外婆识字。从数字开始，教到她自己的名字。也是在那一次，我第一次知道了外婆的全名。
第二次，是我大学的暑假，外婆的腿疾和腰疾复发，在我家住了一个月。那一个月的相处，也许比我与外婆这26年其他相处时间加起来的总和还要长。爸妈上班的时候，就是我每天和外婆待在一处，我特别怕她养病无聊地发慌，想着法子给她找电视剧看，傍晚带她去超市门口看广场舞，鼓励她一起跳，时常也会带她去逛超市。有一次外婆自己从超市回来，买回了一双洞洞鞋送给我，我到现在还穿着。那一个月，我第一次感觉外婆不再陌生，我感觉到她也像个小孩子一样，会对很多事情好奇，会说一些不可思议的话，会给自己找一些有趣的事情来做。
但外婆休养了一个月回去之后，又返回到了不断劳作，不在乎自己身体的恶性循环。我们不断劝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要再劳累了，但每次答应地好好的，之后又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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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婚假前三周，外婆忽然中风，我们赶回去看望，她半边身体已不能动弹，腰疼腿疼呼吸受阻，但老人家看到我的一瞬间就认出了我，并用她还能动的右手紧紧捏住了我的一根手指。妈妈说，外婆每天都在问："距离国庆节还有多久？到了雯雯结婚的时候，我要好起来的。”
我根本还没来得及和外婆聊聊她的一生，没来的及听听她的故事，她就已经不能说话，再也没法讲讲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少年，自己的中年，自己的老年。
我们赶在外婆出殡的前一晚回到了家。外婆家门前那条我走了26年的路还是那样，但已经物是人非。那晚，我穿过外婆家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径直去找我妈，看到她憔悴又故作坚强、冷静处理各种亡人风俗上的细枝末节的样子，特别特别心疼，我给了妈妈一个拥抱。
冗长的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我走进吊唁厅，静静地看着外婆的遗体，又看到外婆床上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一叠衣服上放着我2016年从美国回来给她和奶奶一人买的一顶帽子，瞬间心里最悲伤的点被戳中了，眼泪就那么控制不住得流了下来。这么一个认识了26年的我的妈妈的妈妈，就这么永远离开了我们的世界。今后提到这位老人，只能是一个称呼，一段模糊又不完整的记忆。这种永远再也见不到的分别，在我这里是最最最大的悲伤，完全不能控制的悲伤。
出殡那天，我一直照顾着妈妈。但外婆火化的时候，一直冷静又坚强的她终于奔溃了。那天下午，我哭了好久好久，止不住地悲伤。我特别想写点什么留给外婆，但巨大的悲伤支配着大脑，打字打着打着哭得更惨。于是我只能打了一个便签，一直保留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十四个字，一遍一遍去读，涵盖了巨大的遗憾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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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很小的时候，不谙世事，一心只想着自己玩乐和开心。长大一点，繁重的学业课业缠身，但凡有些假期，不是写作业，就是辅导班，那时候没有精力去真正关心长辈。等终于没了学业的负担时，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去关心身边的亲人。或者，已经丧失了关心亲人的能力。
我曾经就是在反思，为什么无论是春节还是假期，回趟老家，会倍感煎熬和无聊，不愿和老人们呆在一处，宁可给自己下载很多剧，很多小说，一个人呆一下午，在吃饭的点大家一起吃个饭，就觉得完成了“常回家看看”的任务？因为那时候的自己，处于一个完全自我的状态下，会觉得自己的世界是全部，任何花在其他人和事上的时间，都是不值得。
后来又成熟了一个阶段，我每次回老家，都会主动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起做一些家务，过年的时候，会参与到打扫卫生、准备晚饭的行列中，回家也很少玩手机。渐渐发现，在一起做事情的时候，能和老人们有的没的扯到很多家常。从最近发生了什么，到他们老生常谈的一些年轻时候的趣事。虽然也许你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但每一次老人家提及当年的种种，回忆起当年的苦也好、乐也好，那时候脸上流露出的那种丰富的表情时，我都感觉，很富足。
我没能完成自己心中对外婆的承诺，没来得及从她的视角讲述她的故事，但我还有很多位亲人健在，还有很多机会履行对其他人的诺言。
THE END
我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大多在外忙忙碌碌。说起来，或多或少都是家里的骄傲。请至少，在春节团聚的时候，放下手头的忙碌，放下对自己的关注，给家里的亲人一点真正的陪伴。陪他们说说话，听听他们的唠叨，让他们感受到被倾听，被重视，被关爱。这种心与心之间的关怀，比再贵重的礼物，再多的体恤金，都更能填充心间。
不要，等到那一天，在朋友圈做孝子孝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