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秋的天高朗深邃,像要把人吸进某个巨大的漩涡,严离若倚着火车的玻璃窗看向窗外,她的身体被动地跟随着车辆颠簸,心也跟着一点点颠簸、流浪、飘远,去向她不知道的远方。这两天她整宿整宿没合眼,脑袋木木呆呆,眼皮沉重,像是下一秒就能睡去,可她的心像是开了天窗敞亮着呢。最后,她放弃了挣扎,索性闭上眼关闭外面的世界和心里交错纵横的思索。
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
“还好吗?看好东西,我到嘉陵了。”
她睁开眼,看到如初而至的短信。在过去八个多小时的旅途他没少发短信给她。火车有了短暂的停留,有旅客站起来搬行李下车,广播里清丽的女音再次响起,嘉陵站到了。之前她想不过是偶然,他看起来身居要职,哪有那么多时间投注到她一个小女生身上。然,他的短信总像一场及时雨,在火车即将停站时响起,他到某一个站,而恰巧哐当,火车磨齿的声音提醒她,到某站了。她一度怀疑他是否也在这火车上,在不远处看着她。
他们之间,真的有必要吗?
前方的旅客大力提出上方的行李,恶狠狠瞪她一眼,感觉有东西掉落下来,她索性闭上眼将身子宿到角落,被动接受一味逃离恰巧是她当下的情感状态。她旁边的女子赶紧接过半途中的包裹,嘭,准确无误砸到那个旅客的头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欺负人是不是?以为老娘是吃素的,坐在这里处垂涎我妹妹那么久,她可是白天鹅。前方那位绿裙子的小姐,坐车不仅要看紧行李,还要看紧自己的老公。”旅客听了笑了起来,那位小姐欲发怒,这位女子赶紧拦住:“别不信自己的老公是什么货色,这到处是监控,调出来看看。”那位小姐心底知道自己老公的前科,羞愤地拉着老公下车。
方潋滟坐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像个悍妇,对不?”没等严离若回答,“我叫方潋滟,出自波光潋滟晴方好,臻善大学,大二中文系。”
“真巧,严离若,没典故,臻善的新生,刚才谢谢你。”严离若的内心十分愧疚,从始发站并州市这个学生装扮的女子就开始和她搭话,问她上不上厕所喝不喝水,严离若曾把她想象成骗子。此时听说她是臻善的学生,放下了戒心。方潋滟相当健谈,学校的学生会学校老师学校的伙食,严离若满腹心事,提不起兴趣,不知何时,她意识到放潋滟停住话题,去了次厕所,低头摆弄手机。
有山丘与树林掠过,火车早已再次开动半个小时。她想起那个短信,他对她愧疚到这种地步,一路跟来,连坐在她旁边聊天的人也安排好。自从她的母亲出事后她原本木讷的性子更加自闭,懒里旁人的事。在方潋滟去卫生间,手机在支起的方桌响起,来自子宁,她心情不好,多讲笑话给他听,或者讲讲臻大趣事。三十秒后,短信再次想起,我在臻善火车站等你们,替我照顾好她。
在并州他多次商量开车送她去臻大,她回绝了,他们认识不到五天,除了母亲的关系,她们或许只是陌路人。而实际上,她从八岁就恨上他了,在悠悠梦里,她盼望他死去,和他死去的女友一样远离他们的世界,没有他们,她会好过许多。
她的行李不多,随身一个双肩包,其余的邮寄到臻善。下车之际,她先方潋滟一步向前挤,身旁的旅客不时发出发出厌烦的埋怨声以及方潋滟娇滴滴的责备声,她不顾这些,余光之处玻璃窗外一男子蓦然伫立,他站在她必经的路上,她下车后只得从他身边走过,木子宁见她垂头不理人的模样,垂首躬身去拿她肩上包裹,她忽然双目微瞪,冲人群大喊:“救命啊,救人呐,拐卖妇女儿童了,”身子微退,恰巧离了他五指范围内,随手抓住身边一位大妈求救:““大姐,帮我拦住这个人。”人们遁着她的声音一眼便捕捉到穿白衬衣的木子宁,趁机将他围住,他看她奔跑在人群之外,偶然回头目睹他的窘态,扬起得意胜利的微笑,这是她第一次冲他微笑,轻松且狡黠,一尘不染,像清晨低吟的夏风,似乎潜藏多年的恨在消散、在飞逝。木子宁想起车站外长长的迎新队伍,止住了挣脱人群的脚步。木子宁每每回忆起这事,都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他的心忽然开朗,会随着她的笑而愉悦。
于严离若而言,没有轻松的情感体验,膝盖与火车站外的铁栅栏的撞击力与她狂奔的加速度成正比,直到一个斜挂绶带的男生接过她的包安排他坐在大巴车上,她才正视自己膝盖处的伤。立在他身旁的男生看着她的伤口,又看向窗外,向她询问:“外面那位是你的亲人吗?”
她看到窗外的他立在公交站牌前,九月初的太阳依旧炙热,他立在那里等大巴发动。
“男朋友?”男生的声音再次询问。
是吗?当然不是。
“不是。”她望向窗外,冲着他的方向,她能感受到他隔着空气隔着玻璃注视她,虽然他的目光看起来若有若无,光线到达她这里也涣散得不成样子,可她还是紧张得不知所措,笨拙地望着远去的车流。
她觉察到膝盖处猛然一疼,这个男生正在为她贴创可贴,嘱咐她:“先贴上,防止粉尘进入,等安排了宿舍,用酒精消消毒。”章泽远在心里断定这是对闹别扭的小情侣,他看向窗外的木子宁,出神片刻,补充:“我叫章泽远。”
严离若吃惊他的举动,这臻大新生接待工作也太好了吧?旋即释然,别人没有别扭,自己何须矫情而失了心胸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