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很高,云很低。
黑压压的山,和浓墨晕染般的云。
山脚下有一条弯弯曲曲得土路,光秃秃得,没有杂草。
黑山下,路中间,有一座小茅草屋,门口的卷帘已经破碎不堪,但是靛蓝色的布还总是看得清。
茅草屋不大,朝北是门,挂着卷帘。靠南开了四扇木头窗,窗户都紧闭着。东面挂了三盏烛灯,用铁链子吊着。
西面坐了一桌人,四位,戴着斗笠,灰黑色的长袍,蜀锦的白丝腰带,一人一双白底儿的官靴。
四个人,点了两盘花生,两盘牛肉,三四道炒菜,但是一口没动。四个人的碗筷方方正正的摆在桌子的四个角上。
轰隆隆。屋外,震耳得雷声在山间回响着。
好像有人就在屋顶打斗一般听得真切。
东面的吊灯下,坐着一位青年,黑袍下摆已经沾满了灰尘。长发,用一根灰扑扑得布条绑成了马尾。
任逍遥,已经不再是白面小生的样子,风霜的棱角和一如既往的剑眉星目。
一位穿着猎户劲装的男子肩头披着条毛巾,端着一大盆翻滚着热气的白汤走向了任逍遥。
“客官,您点的菜,咱这周围三十里最好的鸡配合熬了七天的牛骨头汤。”
掌柜的客客气气得把汤放在任逍遥的桌子中间,从身旁的木桌上拿来了一双碗筷。
任逍遥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像一束电光一样啪啪地打在坐在西面四个人的身上。
“掌柜的,我们的酒为何还没上。”
西面的客人发话了,声音有丝嘶哑。
“哎呦客官,这就拿!这就拿!”
掌柜的点头哈腰的跑出了门。
屋里就剩五个人。
“没想到这叛徒山下还有这种山间野味”
任逍遥看不清是谁在说话,他们的斗笠压得很低。
“二心,江湖之大,什么藏不住。”
坐在正西面的黑袍男把刀放到了餐桌之上。
“可惜了这一桌美食啊。”
“不对,可惜了,咱这刚换的新鞋。”
任逍遥的眼神立刻警觉了起来,他也穿着黑色长袍,腰间系着看不出样式的宽腰带。手摸向了放在椅子边的剑。
“希望咱做完这一趟,头儿能多给点赏钱。”
任逍遥把剑柄握在了手里。青白色的剑柄,绑着几条灰黑色的布,上面还有些许干涸了得血渍,乌黑得剑鞘上面刻着刀剑的划痕。
“客官客官,酒来了酒来了!”
掌柜的笑眯眯的端着个大盆走了进来。
“客观见谅,我们这荒郊野岭之前没碰到过这么多客人,照顾不周,照顾不周。”
斗笠中有一位低头闻了一闻。
“好酒啊掌柜的,这么香。”
掌柜的嘿嘿笑了两声。
“自家手艺,离官道虽然不远,但是开店总得有点本事不是。”
“嗯……也是,可惜了这一盆好酒啊。”
“二心,办完了事儿再喝。”
“好。”
低头那人从斗笠里抽出一把软剑,随意甩了一甩。
任逍遥紧绷住了身子,他看到那软剑之下,扫出了一平干干净净的空地。
掌柜的看呆了。
“客官,您这……。”
“掌柜的,您这,打扫的不够干净啊。”
拿着软剑的斗笠男站了起来,走到了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你去青凉山买两斤酱牛肉回来。”
“客官,这有点不方便,我们这还有其他客人。我们这有点咸羊肉,您要不来点?”
一直背对着任逍遥的斗笠男嗖的一下窜到了掌柜的面前。
“让你去你就去,别婆婆妈妈的,钱,我们少不了你的。拿着。”
他塞给掌柜的两大银锭。给完就推着掌柜的往外走。
二心也护着掌柜似的推着他往外走。
“你要腿脚快,两柱香就回来了。”
掌柜的看看手里的两大银锭,又看看坐在东面的任逍遥。
“客官!客官!东面那位客官!真不好意思,您这得自便了。我很快就回来。茅厕在南面,有个挂着鹿皮的木头板子歇开就是。”
任逍遥说“无妨。”,他的注意力全在拿刀的身上。
二心把屋门关上。
任逍遥头顶的烛灯忽的一下被风吹灭了。
屋外,轰鸣得雷声暂歇,雨,噼里啪啦的下来了。
轰隆隆,屋子里笼罩着一股深蓝色。斗笠人的身影和样貌更看不清了。
任逍遥把剑提到腰间。
刀,说话了。
很快!
在窗户缝里只能看见一道白光。
噼里啪啦。雨摔打在茅草上。
木桌被劈成了两半,任逍遥举着剑,身形扭曲的后退到墙角。
“小兔崽子,几日不见,蹿地够快。”
刀嗡嗡得响。
第二刀,从头上来了。
任逍遥举剑一顶,提腿踹向斗笠的胸口。
嘶,鲜血蹦了出来。
二心甩了甩软剑。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任逍遥的腿和长袍下摆割出了一大道口子。
“拿命来!”
二心身形暴起,软剑如细蛇一般吐在任逍遥身上。噗噗噗,任逍遥的肩头连中三剑。
“二心,二打一,不规矩。”
站在门口的斗笠男开口了。
“爷喜欢大欺小,要你管?”
二心又嗖嗖嗖刺了三剑,连点任逍遥下盘。
刀,劈向任逍遥冒血的肩头。
任逍遥脸色发青,手腕一翻,剑柄上的黑色布条散落下来。
乌黑的剑鞘像一柄剑一样甩向了二心。
二心一惊,急忙甩起软剑画了个圆。
剑鞘刺入了二心画出的圆。
二心大惊,大步后退。剑鞘却直直一步步追着二心的腰腹。
“果然名不虚传”
铛。
沉闷的一响,一把宣花大斧竖在剑鞘和二心之间。
剑鞘停了下来。
二心稳住身形。
“谁叫你救我,秃驴”
最后一位坐在桌子边上的斗笠站起身来,他的黑袍是开怀的,乱糟糟的胸毛露在外面。
“俺是好意,你个贱娘们再还不领情呢。”
“你说谁是娘们!”
二心音调高了八度。
任逍遥的双眼紧紧盯着刀的套路,一劈,一砍,一挥。
密不透风,风驰电掣。
刀越来越快。劈向胸口,点向肩头,剁向下体,推到大腿。
任逍遥用剑抵挡着忽上忽下的刀路。
这刀用的像剑一般灵活。
青白色的剑刃,锋利,轻薄,空气里都等听到细微的嗡嗡声。
任逍遥用手里的剑,把自己围了起来。
刀势一变,从下往上一划,点破了任逍遥的剑影。
噗,刚刚受伤的肩头蹦出了热血,撒了一地。
电光雷鸣,屋里忽白忽暗。
任逍遥拿剑的肩头被刀点破。
手一抖,刀再变,直指任逍遥的腰间。
任逍遥避不可避,拿剑反刺向刀的胸口
腰带挡住了这一刀。划出了火花。
刀一变,急忙回护到心口。
青白色的剑如破豆腐般切开了刀。
任逍遥大跨一步,使剑陡然提速。
嗖,割坏了斗笠,刺破了黑袍。
“停手吧。”
任逍遥的耳边传来一阵低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后站着一个人,带着斗笠。他刚刚还在门口。
斗笠抵在任逍遥的后脑勺。
一根银针插入了任逍遥的耳后。
任逍遥眼前一黑,扑通倒在了地上。
青白色的剑摔到了手边。
二心走来,把剑捡起来。
“果然是柄好剑啊,比我的强多了。”
“这是大人要的,你别乱动。”嘶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可惜了这么一位年轻人,拿什么金家的剑。”
他俯下身,捡起自己碎成了两条的刀。
“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花了太多时间。”
斗笠们鱼贯而出。步入如幕的烟雨中。
山脚的茅草店又是一阵平静,屋里很黑,电闪雷鸣间才能从窗户缝里看见地上倒着一个人。黑袍,用灰布绑住的马尾。
“唉,你说年纪轻轻的碰什么金家的剑”
掌柜的推开挂着鹿皮的木板进入店内。
他把放在桌子上的菜收了起来。
“可惜了,点子扎手,这药被闻出来了。”
他把那一大盆酒泼到了地上。
拖着地上的人,拖过泼在地上的酒,拖过门槛,拖进了大雨里,拖到了茅草店后面的山坡之上。
“你自求多福吧。”
他把任逍遥耳后的银针取了下来,从头顶娴熟得点了几个穴位。
任逍遥咳嗽了几声。
掌柜的把毛巾绑在头上。从店里取来绸缎的包袱,系在身上。顶着黑幕般的大雨,在葱葱郁郁的青山间消失了。
雷很大,雨很急,山里很安静。
雨水摔打在任逍遥的脸上。
“兄弟?兄弟?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