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昨晚开始焦虑,丢失的东西找不回。明天要不要继续,这是个难题,一切都未知,难题出现之前S好像已经放弃。
一些似有若无的焦虑在萦绕,迟迟地在S身体上爬。很晚睡去,怎么睡着的全然忘记,按理说,应该是睡不着的。
S很久没有说话,突然要讲点什么,就会哑然失语,仿佛在深山待太久,语言已不利索。
不出门是为了抵抗街上的垃圾,还有灰蒙蒙的天,脏啊脏,S谈何忍耐。开门看见月亮,月光皎洁,他又会羞愧。
出门买菜,S把自己藏进大衣里。大家可能知道,这是回应冬天的方式,没什么特别,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的。
S在床头望向屋里的窗帘,冬天的风让它不停地飘荡,这是屋里最有生命力的物品,其他一切仿佛都已死去。
S慢慢起床,身体沉重,脑袋空空。冬天似乎让人变得迟缓,每一步都吃力,他可能已经生病了,拖着脆弱的身体,寂寞地刷牙,杯子里的另一支牙刷仿佛在嘲笑她,也可能是他曾经的妻子在凝望他。
分秒之间,S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如同收到命令,每隔五分钟,便微笑一次。
S每次上厕所都觉得孤单,拿上卡弗的诗,或者木心,无论别的什么,总要有一样东西。这样软绵绵的时间,真让人柔软。像舌尖触碰爱人的唇,开出玫瑰。
诗意的生活才会有柔软的部分,我们屈服的是坚硬还是柔弱?S需要坚硬的力量,他眺望坚硬,眺望力量,转过身,面对的是自己永久的逃亡。早晨醒来,已是春天。精神不错,洗脸刷牙,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出门,上车,加油门。一系列熟练地的动作,行驶,一路花香四溢。只是不知心在某处晃呀晃,不可名状的愁绪在身上爬。
母亲打电话来,谈论家事,家长里短伴着S的路途。母亲告诉他,哥哥骑一匹白马离开了家。还说天气令人烦躁,因为没有钱。整个谈话过程S根本不知所云,电话那头仿佛与自己没有关系。S与母亲无关,与故乡无关,与世界无关,与突如其来春天无关。
S似乎有点绝望,但不够彻底,因为他似乎没有真正进入过绝望,站在绝望的门口,或者说仅仅在绝望的表层上滑行。S是全然没有心情答复的,不知对母亲说了些什么。末了他说,妈妈,春天在路上延伸,我们都会进入春天。
电话挂断,在车里,路边的花不断进入眼睛。S知道,角落的花,虽然看不到,也在努力绽放,这多么鼓舞人心啊。车子马达的声音,逐渐湮没春天的气息,进入城市,一个老人牵着一匹马,马背上沉重的负担,老人与马皆沉默,缓缓向前,与城市的繁华背道而走。
S离开,想起丢失的部分,每件事都会遗憾,每首诗都略显仓促。下午的自己是不是早上的自己,如果再遇见,握手言和,自己原谅自己。S想要事情完整,实际上只有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其余都是缺憾。何况一件物品一旦完整了便放不进别的什么。
S应该也是这样,心中永缺最后一根稻草,没有一粒沙是单纯的。他总是自己和自己玩,把骰子放入骰盅,看骰子五颜六色地转动,直到停下来,这样的游戏是他最喜欢的,也是他唯一喜欢的游戏。
骰子顺着骰盅不停旋转直到停下是骰子的一生,也是S的一生。S顿了顿,走进厨房将碗具洗刷干净,给自己煮了一碗漂亮的面条,这也是他最擅长的事,煮面让他愉悦。他还会把家与衣物收拾得干干净净,S见不得自己衬衫上的一点污渍,书房里的书永远整齐安静,这是他最大的幸福。
书房里一些伟大的人躺在桌上,地上,让S感到满足。S继续在书房里玩自己的骰子,骰子沿着骰盅边缘飞速旋转时,S眼睛紧紧盯着,害怕错过停下的瞬间,在这短短的一生里,S的左手怜悯地握了自己的右手,仿佛向自己示好。
停下后,骰子显示最大值——6,这是欲望的顶峰,是激情的最高处,是情绪的喷涌口。S掀窗帘,从八楼跳了下去,总要有结局,这是S的一生。死亡不能让任何人逃离,S也不能,逃离和反抗对于死亡没有任何意义。从窗外飞出去,飘落在地上的一滩鲜艳的血,没有让白雪变得不白,反而更刺眼。
这场雪结束了,S也结束了。世界对于S,S对于世界都是一种飞行,S成为上帝眼睛里的蜂鸟,飞翔成一滴红色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