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历史上见。看完话剧《我们的荆轲》,这一句台词萦绕在脑海,久久难以忘怀。
不同于以往影视剧中杀手和刺客的脸谱化呈现,莫言在创作该剧本时运用了很多他创作文学作品时的手法,巧妙地将史实和艺术需要穿插起来,所用的语言既古典又有现代思维,借由演员们的肢体、动作和念白 ,我们得以重新认识、审视以荆轲为代表的刺客,重新审视现代人的名利观。
看过的历史题材话剧不算多,但是每一部都像一面澄澈的镜子,既照到了我认知中的历史,更照到了我的内心深处。
断袖:古代女性命运的现代观照
在中场休息后的“断袖”一幕,荆轲和美艳的燕姬共诉衷肠。临行之前,荆轲十分焦虑,常常靠酒才能勉强入睡。那一晚,这些压力、不解、彷徨,悲壮的宿命感一一倾泻、喷发。他渴望像普通的男人那样拥有一份两情相悦的爱情。但一见钟情的燕姬本不属于他。在他领命去刺杀秦王后,燕姬成为了和黄金、丝绸、华屋、美酒一样的“物品”,被赠给了荆轲。本剧中的燕姬也不仅仅是以往“男人戏”中亮眼的“红花”,她更是个有充沛感情需求的女人!断袖意味着割断牵挂,荆轲唯一的牵挂已经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燕姬。虽然,她死于他的剑下。那把挣扎的剑,还是用锋利的刀尖,刺破了他人生最后的幻想。
起初,她是嬴政的侍女。她为他红袖添香,陪他成长。那时,太子丹只是寄人篱下、苟且偷生的燕国人质。与他交好的嬴政将燕姬送给了丹。嬴政为王后,丹为了自保开始逃亡。燕姬陪他共度这段朝不保夕生死难料的逃犯时光。当燕国面临危难时,她又成了男人们权力游戏和名利之争的砝码!难怪金钗华服之下,她的身躯那么僵硬,眼神如此冷冽。荆轲渴望她能像普通人家的妇人一样柔情百转。但回不去了,荆轲已不再是普通的武士、侠客,燕姬也不再是那个红袖添香的侍女。
这一段戳中女观众的心。观后油然而生一种不醉不归的豪情。翻开历史书,讲政治的段落中,女人常常是牺牲、陪葬,抑或祸水。她们的血、泪、命运、情感,在漫长的历史大河中得到了总体性地忽略,而从现代视角切入,这样的观照才显得自然而然。
侠客:名利观的现代解读
比起“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的戏谑,我更喜欢将历史视为察古今,知荣辱,明得失的镜子。本剧的名利观经由现代理念诠释后,令人耳目一新。
司马迁在《史记•刺客游侠列传》中,写了曹沫、豫让、聂政、专诸等五位著名刺客。在剧中,高渐离和燕姬分别为荆轲讲了这四位的故事。燕姬挥手扯下了第五幅画像,这就是刺秦后荆轲的归处——青史留名。
在荆轲尚未出场之前,他的朋友们——秦舞阳、狗屠和高渐离“讥讽”他结识名流是“想出名想疯了”。他们嘴中的名,不外乎凭着武艺混迹上流社会,讨生计而已。这几位侠士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莫言对他们进行再创作时,赋予了他们浓浓的市井气息。侠客再也不是武侠小说中不食人间烟火,只练舞无日常生活,无私人情感只知为国为民的“脸谱”。
而本剧中的荆轲,也曾潦倒,也常失眠,失败被嘲笑被鄙视更是家常便饭。但这样一个正常人,被历史的洪流推到了为国为民的前沿,他也是义无反顾地扛起了命运。虽然扛得腰酸背痛腿疼失眠骂娘,但不妨碍他最终冷眼直面“图穷匕见”的刺眼的光。心悸。
就像易水边的送别一样,风萧萧,易水寒,终点早已注定的启程。这场送别,既是出发,更是永别。暗光洒在了荆轲身上,他踯躅,徘徊,“高人怎么还不来?”他等的高人是谁?回到每个人身上,其实是个深沉的哲学命题。每个人都有易水送别,送别那个自己都不满意的自己,志得意满地重新出发;每个人都有做出重要选择的时刻,往往都离不开痛苦的割舍和漫长的等待。
终于,荆轲等来了自己的“高人”,他挥别了一切,佩剑远行。高人或许是他自己,抛开了名利、使命后超然独立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