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上有一个洞。
它迫使我不断追逐着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以此来填充它的如渊虚无。
拜它所赐,我也曾一度览尽江湖。风花雪月,快意恩仇,黄沙噬枯骨,琵琶唱闲愁。
本以为人生就该鲜衣怒马,铁蹄铮铮,一把刀一壶酒就醉醺醺地上路,从此遇山开山遇水涉水刀斩不平。打不过就撂下句山不转水转来日方长,然后溜之大吉。
有钱了银子一拍一坛好酒十斤牛肉大快朵颐,没钱了大刀金马酒壶一递小二满上!接过酒壶扭头就跑山高路远凡尘辽阔能耐我何。
看到喜欢的姑娘就追,管他爹是王侯将相还是乡野村夫。大不了连哄带骗拐跑了此后江湖险恶西风猎猎两匹白马共度一生。
有了孩子就找个山村耕几亩闲田酿几坛清酒藏刀卖马安居乐业。若是个小子就等他稍大些就教他些把式给他吹当年你老子我何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傲视群雄,身旁娇妻掩嘴偷笑不提为了根黄瓜被狗追着咬了半条街的糗事,末了一巴掌打他脑袋上小兔崽子滚去练功,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得度残生。
再老些老到走不动了就搬把藤椅与鹤发老妻在院子里晒太阳。弥留之际眯着眼回忆觉得这辈子真是值了然后用一种严肃端庄的语气给子孙说一句:此生无憾。
多好的故事啊,可惜只能是个故事。命运早在一切都未开始之前便埋下了伏笔,一切美丽的虚幻都如深夜大海上的泡沫,一遇光,就破了。
“本以为”这三个字后一定是一朵绚烂的夏日之花,看似不凋不败,殊不知仅为虚妄。
“本以为”后一般还跟着三个字。
没想到。
没想到初入江湖第二年,便被人断了双腿经脉抢了家传宝刀,抛到荒郊野外给野狗分食。好不容易用两只手爬回城内,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恶气熏天,令人望而生厌。全部医馆皆不收留一顿乱棍打出。天寒地冻饥渴难耐,躺在大道中间几近濒死无人问津。妇人绕道而行小儿掷石啐唾车夫扬鞭大骂,身上又是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世界天昏地暗。
再睁眼却见在一破落小屋,一眉目清俊的姑娘忙前忙后,身上伤口都被包扎完毕。心中暗想欠她一命佑她一生。三年五载旧伤皆好坐轮椅代步如常,与姑娘成亲生子教书为业,简朴清欢其乐融融。
忽有山贼屠掠全村,绑了自己抢了姑娘,就地奸淫。耳畔叫声惨烈笑声放荡,眼眶尽裂双目泣血,浑身受缚无可奈何。许久许久贼人离去,怀抱妻子仰天长啸,立誓习得武艺屠其九族满门,饮血啖肉啃骨使其求死不能。
踏遍九州八荒无奈双腿尽废,一招半式习之不成。怆然绝望引颈自杀遇高人得救收归门下,接筋续骨完好如初勤习术法。修行一日千里突飞猛进渐趋大成。
下山复仇前夜,拜谢师尊接骨续命传道授业,恩重如山。血债血偿归来,定侍师尊左右至死不负。不料师尊突然走火入魔屠杀弟子,唯剩自己一人。告知当年灭村之事皆系他一手操纵,只为提升法力早日成仙。语罢不再多言,三剑透体而过六洞殷血淋漓。
哀如心死不知痛苦何物,仰天疯癫大笑“天不掩我绝世孤”!
末了生息渐去,一滴浊泪。
贼天,你欺我太甚。
就此而亡。
所有的天真都像一场怪诞的闹剧,剧中车水马龙,仙来佛往,人鬼并肩,谈天论道。
曾见过一句话:
我有时无言于这个世界,它或许太过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