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未消,二月二十六日,接到一个通知,之前一面之缘的的项目经理让我远赴环县洪德固井公司上班。这是年前就答应了的,没想到会安排在这个时候。忙与闲的话就不用说了,利用一天的时间安排手头的事务,旅行箱坏了很久了,一直顾不上去买,托朋友去商场,花了数百元买了一只,塞进几件随身衣服,准备出发了。正好遇见朋友小磊要去西峰参加会议,当夜我俩住在富县宾馆,打算天亮就出发的。
原计划乘火车去西安,再转道北上的,为此两人合计行程,但情况有变,只能走公路,直接去西峰。早餐毕,接到消息,接小磊专车有变故了。出门不顺啊,小磊这家伙诬陷我晚上干坏事了,所以颇多变故。我说晚上跟你聊天快到天亮了,哪都没去嘛。行期不能变,两人只好打车去客运站坐客车。两人一路说废话,把多年积攒的废话都说得差不多了。西兰公路现在整修得相当平坦,都在河川平地行走,中午12点整到了西峰,我陪他在第一医院门口下的车,我却尿憋得难受。附近没有厕所,几个三轮车师傅指使我去旁边的墙角方便,我赶去一看,倒是不怕有人看见,却怎么也不好意思掏出家伙来。实在忍不住了,一个人说我带你去方便吧,他敲开一户人家,那泡尿撒的真叫爽!我感谢帮助我的那人,他大咧咧地说,有啥谢的哩,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毕竟是好人多啊,撒泡尿都让人感到温暖。我对小磊说,咱俩今天是搞长途贩运的,一泡尿从富县贩运到了西峰,几百里地呢,可没人给咱出运费。他说,你先看看,家伙憋坏了没有?车来了,他去开会了,我继续飞车北上。
这一路,车比较少,这是陇东黄土高原一条再也普通不过的黄土沟。沿环江一路北上,阜城,马岭,贺旗,曲子,木钵,都是长庆油田工区,繁华了几十年的百里厂区,如今只留一些一线工人,生活区搬到西安了,马路上冷清了,一片片楼房人去楼空。我不由得伤感。曾一度南下的我看到眼前的凄凉瞬间傻眼了,飞快的车速与颠簸消沉了我些许的伤感与不快!小睡了一会大概5点多我到了,接待以把房子安排好,我放了行李去吃了点东西,可能由于新的环境,新的同事,面对此情此景,一向玩世不恭的我显得忧郁起来,那一夜彻夜未眠…………
在洪德固井前指逗留之后,我已来这里三个月有余,最近终于暂停了硝烟弥漫的工作,恢复了本来的平静。
这里是甘肃省的东部——天水。
天水,我向往已久,华夏文明,黄河文化从这里开始,逐渐东移,到达山东,止于大海。这是书本知识,一直以为憾事,今年有幸工作于此,兴奋不已。
天水,顾名思义,天表示“高”,位于中国的第二级阶梯,水表示“河”,黄河的支流——渭河,纵贯其境,在这里孕育出了古老而又神奇的中华古文化。
天水的“八卦山”。就是伏羲据天水八卦山、河图洛书,大衍之数,推衍变化创出了先天八卦,乾(南)坤(北)离(东)坎(西),震、巽、艮、兑居四隅。享有“羲皇故里”的殊荣,是海内外龙的传人寻根问祖的圣地。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这里是中华版图上的大哥大,引领当时最先进的文化,经济,政治,军事,成就了强大的秦国,成就了中华的大一统,“书同文,车同轨”,开启了很多的“第一”,而且有的沿用至今。
书上有记载的,说也说不完。
在天水,最让我感动的是,这里“民风”纯朴,真正的善良。在天水市下辖的武山县,我待了几天,每当吃饭时间,无论你走到了哪里,在商店,在民家,只要他们自己在吃饭,他们都会热情的请你和他们一道就餐。刚刚开始,我以为是对我这个外地人的客套。后来,我将这种事问我在当地的一个同事(一位地道的当地人,
老陈),假如我答应和他们一起进免费午餐,他们会怎么样?他说:“那样他们会有被尊敬的感觉,会非常高兴”。也就是说,这里居然有真正“免费午餐”,这也是天下第一奇。
这里人非常酷爱“字画”,名家的,非名家的,他们看上了,就买,虽然他们是“山里人”,“乡下人”,“菜农”;虽然他们甚至不认识上面写的是什么“字”。这又是一奇。
洮河,距离这里很近,全国三大名砚之一的“洮砚”,就是这里“土特产”。洮河砚石,得天独厚,色彩繁多,品相各异,雕工考究,有的价值连城,是艺术收藏和欣赏之佳品。也算奇中之奇。
这里属于黄土高原的一部分,是中国的第二级阶梯。高原气候,独特的阳光日照,让姑娘,小媳妇的脸的颧骨部位都是红色,像打了胭脂一样,非常漂亮,这就是“云中尔甲”歌中的“高原红”了。
从天水调回环江作业区,洪德前指,地处西北陇东的一方,春天来迟已经使这里人们的习以为常了。朋友圈内到处都是春的信息,春的妩媚了,刷图上山花灿烂的美景,好似向我炫耀什么。可是我工作的这里依然看不见春的一点点踪迹。
春天似乎和陇东一直缘悸一面。风刮在人身上还是让人要打着哆嗦,人们都还包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西面的山上,背阴处还是厚厚的积雪,向阳的山洼上则是黑的冷硬,没有一丝生机。朝阳升起的时候,山上的积雪放射出一种釉质的光芒,很是美丽,只是那冷硬的黑处依旧毫无生机。傍晚时候,黑白夹杂的山就成了一幅很浪漫的油画——浓墨晕染,那白凯凯雪就成了画上恰到好处的留白,黑的群山,则幻化出种种奇异的形状,再加之星月挂梢,看上去立体感极强,看得久了,就有了身在仙境的感觉。
田野里一片空旷,冬小麦也依旧在沉睡。一冬无雪,小麦可能是渴极了,下了那么厚的一场春雪,三两天就消融殆尽,这下子怕是喝美喝足了呢!阳坡洼上,零零星星的有几只羊在走动,它们吃了一冬的干草,早就厌倦了,盼望着能找到一株两株的青草芽换换口味。
天很蓝,蓝的有点晃眼。没有一丝云。几棵白杨树、槐树上的喜鹊,忙着修补在冬天遭到破坏的巢,不停地衔来枯枝,亦或是为春天将要出生的儿女修筑新巢,显得忙碌而兴奋,从它们的叫声中就能听出来。
趁着这几天设备休整,我徒步走向田野。前指院后面是大片大片的田地,在其中的几块闲地里竟然有人在忙碌着,有的在翻粪,有的在整地......几只小鸡在新翻开的粪堆上寻觅着虫子,欢快地跳跃着。我走近翻粪的人,原来是这个村子里的大爷,听说老人家有两个孙女在外地念书,儿女也都不在身边,时常到前指来挑剩菜剩饭喂猪,不算很熟。但老人看到我来,热情地招呼我坐在地畔的石头上。老人家今年大概快六十多岁了,身体还很硬朗,棉袄被扔在地畔上,只穿着一件灰色的绒衣在劳作。“大爷,歇会儿。农忙还早着呢,您咋已经忙活开了?”看着老人敞开着衣领,黝黑的脸颊上汗水肆意,让我不忍有点心疼。
“不早咧,咱这气候是冷点,但节令不等人啊,闲着也是闲着,趁早把粪翻好,播种的时候就省事多了。”
“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干这么累的活,受的了吗?”
“受得,受得!咱庄稼人皮势厚着呢!再说咧,和土地打咧一辈子交道,不到地里做点哈,心慌啊。这块地去年扇(铺地膜)了二亩玉米,卖了两千多块钱呢!人勤地不懒,功夫没有枉下的啊。”
走上一座山包,眼前豁然开朗,这儿是一块空阔平坦的山峁茆。一伙孩子在这里放风筝,恰好是一幅“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春风放纸鸢”的景象。
转过一个弯,我听见山坡下有熙熙攘攘说话的声音。寻声而去,原来是几个孩子在掐苜蓿芽。她们用小铲子刨开土层,就露出了白嫩嫩的苜蓿芽,那白色嫩芽的顶端,露着一点新绿,愉悦着孩子们的眼睛,也愉悦着她们的心。我也试着学她们的样子轻轻地刨开土,小心地掐了一朵苜蓿芽放进嘴里咀嚼,一缕淡淡的清香顿时在嘴里弥漫开去,使人浑身为之一爽。
我随意躺在脚下山洼上,看着远处的袅袅炊烟,又闭上眼,享受着早春阳光的温暖,微风轻拂。突然就闻到了春天的味道:泥土的芳香,农人的汗腥味,春阳的温暖,孩子们的欢叫,苜蓿芽的清香;感觉到春天的景象:柳芽新出,孩童们灿烂的笑容,——这就是春意啊!
人勤春不懒……
野营房,没有太多华丽的解释就是用于野外居住的可活动性房子。
来到甘肃环江油田作业区洪德固井干混站就是住在这种野营房里。记得第一天报道,办公室也是在这种房子,接我的叫李勇,主要负责后勤。
李勇又高又壮,一走进房子里,就把地板踩得“嗵嗵”直响,搞的房子左右摇摆,所有的人都抬头望着他笑。办公桌旁的高队说,李工这个人啥都好,就是走起路来动静有些大……就此,我也顺便胡思乱想了一下,如果这零时厂区地面不太平坦,他要是再重一点的话,站到营房的一个边角上,会不会让另一端像跷跷板一样高高地跷起来呢?
第二天,领导安排李工领着我把这块地盘熟悉了一下。先是餐厅,一进门就扑面而来一股怪异的味道。到了后堂,这种味道更为浓烈。寻思了半天,才知道这是呛人的油烟味。心想他们做饭不知道用了多少劣质的油,竟然把房子熏成这样。后来发现,卫生间、洗漱室、宿舍里......无处不是充满了同样的气味。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这房子的板材散发出来的味道。
晚上,我被这种味道呛得难以入睡,就用微信聊天。住在隔壁的人起先也在天南海北地聊天。要是继续这样聊下去,奇闻逸事,重大新闻,无论什么,不妨都可以听一听。
可是,后来他们不知怎么又扯到了工作上,七嘴八舌,你来我往,吵吵闹闹地争论起来,越来越激烈。
这种房子的墙壁不但不隔音,相反还有扩音的效果。所以,我们躺在床上听着,就像耳边放着高音喇叭,一伙急脾气的人在那里说群口相声,吵得人实在受不了。同事无奈之下伸手敲了敲墙壁,喇叭的音量立即关小了。然而,话题还没有结束,一声声,说的什么,仍然清清楚楚,毫无遮拦地灌进我们的耳中……
后来,早就习惯了这一切的同事睡着了,可我的耳朵还是无法忍受那种嘈杂,我的鼻子难以适应那种刺鼻的气味,胸腔里隐隐的有一些恶心,头也开始渐渐地痛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隔壁说话的声音终于停止了。但是,粗重的鼻息,通了又堵、堵了又通的呼噜声,梦呓以及翻身的声音,还有东西跌落的声音,都清晰地传 了过来——在这沉沉的夜晚,这样的房子在寂静的夜中,传递着各种各样的真切清晰的声响,我屏住声息,静静体验着这种奇异的生动而又细微的热闹……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好像又根本没有睡。
第三天中午,上井的人都上井去了,前一批固井的人回来后在宿舍休息,其余的人在办公室开会。整幢房子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
忽然,“哗”地一声。我惊奇地回过头去,看到狂风卷着一股尘土扑进窗户,直贯屋中。王班长和我几乎是同时扑上去关住了窗户。王班长站在窗口说,今天可能要下雨。我心里说,等着吧,这地方就会刮大风,干打雷。
然而不久,果然有什么东西的阴影在偷偷地——一点一点地落下来——落下来,使房间的光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昏暗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天空早已阴沉沉的了。没过多久,就听到有稀落的雨点,滴——滴——答——答地敲在房顶上,一小会儿后,就突然间变得稠密起来,而且越来越密,到最后连一丝声息的空隙都没有了,像十万支利箭一下子击打在盾牌上,噼噼啪啪地响成了一大片。确实是陇东急躁的倾盆暴雨的声音……
我们全都兴奋地冲出去,想看一看这难得一见的大雨。但是,我们没有看到水帘从天空垂下,地面上也没有溪流成河,甚至连一丝溽湿的迹象都没有。只有零星的雨滴落到地上,连个湿润的唇印子都没来得及吻下,就带着一股轻烟的尾巴,逃得无影无踪……可是急切密集的雨声还在我们头顶的雨棚上真实地响着,简直把我们搞懵了,不知到底应该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头顶上的雨声忽然稀落下来又很快地消失,我们才心有不甘地回到了办公室。
一般情况下,大气而又粗粝的陇东,从来都不含蓄,更不造作,就是下起雨来,也是倾盆而倒,哪怕累了,歇上一阵子再干都行,所以民间就有“雷雨三阵子”的说套。不似南方的雨下得细如银丝,既轻柔又缠绵,没完没了,绝对的妇人脾性。
十来分钟后,果然又一次暴雨连连,声震屋宇。
不怕你见笑,在这地方上待久了,心灵和情感就像久旱的禾苗一样极度地想念雨——都快想疯了!所以,我们像宁愿相信爱情也不愿相信现实的少女一样,宁肯相信这雨声,都不愿相信自己,又飞也似的冲了出去——结果,当然是又一次上当受骗了。
我们有一些遗憾,有一些兴奋,还有一些奇怪,却唯独没有生气。因为石油,我们像喜欢一个人就爱上他的故乡一样深爱着这戈壁,就算这地方还有很多的不足之处,我们还是管不了那么多。我们明明知道,期盼这戈壁上下场雨,不拘大雨还是小雨,都太奢侈了。所以,能听一听这雨声,也很不错,够我们欢天喜地上好一阵子。
兴许,偌大的陇东平原上就那么几间野营房,委实太空旷了。房里再住上那么几个人,生活又那样简单,物质特别稀缺,精神也格外单调。所以,这种房子就用独特夸张的手法,把声音变得奇妙起来,由此让简单的生活也尽可能地不同凡响起来。
曾走过好些地方,最敏感的话题大概只有女人了。女人的保健、参与、能力、地位关系到一个名族或一个时代文明进步的程度。而在陇东,女人的话题最不敏感,这里的女人自古就以其吃苦耐劳、纯朴憨厚的品行惹得不知多少文人骚客不惜笔墨酣谈了上千年,如今的陇东女人与时代几乎合拍,使陇东这块肥沃的土地更加充满了女性般的柔情和灵性。
我来陇东已有半年之久,也接触过一些不熟知的女人,我想是陇东的水养活了她们,她们的身上,总摆脱不了陇东女人的优秀传统。而陇东的男人大概是吃了陇东女人的奶长大的,因此,这些男人的皮肤里总含有黝黑的颜色,他们的血液里总缺不了憨厚的成分,他们似乎总是一头闲不住的黄牛,一年四季行走在陇东女人的心坎上,他们试图跨越这道坎,可最终谁也没有跨过去。
陇东女人有得是无休止的劳作。春节一过,她们将自己的男人送到他乡去挣钱,一个人支撑着家里的所有,伺候老人,抚养孩子,操持家务,偶尔闲暇来,她们还是耐不住寂寞,到附近的田间帮助邻居干活,或者挣几个零钱给孩子零花。陇东女人都是红颜色的脸庞,或许是风沙太大铸就的吧!这和我所见的江南女人真是天上人间,她们缺少了江南女人的灵秀和稚嫩,但拥有了风沙长期锤炼后形成的刚强。
有说陇东女人不会恋爱,她们对爱的理解是原始的!我则认为她们是以含蓄见长,其实内心的渴求是多么强烈,包括对爱的渴求,对生活的追求,对美的要求。可陇东女人一旦结婚,就死心踏地的跟着自己的男人同甘共苦地过日子,即使这个男人有一天犯了婚姻大错,她们最大限度地吵闹一番,尔后谅解了自己的男人。她们宽阔的胸怀令人感动。陇东的女人很守妇道,假如有谁故意调情她们,她们会默默微笑,瞬间扬长而去,留下的是无穷的回味和尴尬的无奈。
陇东女人爱装饰自己。上一次街,淡妆浓抹至少花去半个时辰或者更多,脱去充满汗涔涔的衣服,认认真真地从头洗到脚,穿上亮闪闪的衣服,照照镜子,或者,让自己的男人、孩子看看还有那里需要补救的。陇东女人戴的首饰价钱不是昂贵的,她们需要得是体面,她们认为穿衣服是让人看的。
陇东女人斤斤计较,就是几角钱,决不放过。但,她们花钱从不计划,往往一些大的开支弄得她们焦躁不安,往往把心中的烦恼泼给自己的男人,过后,她们像个小学生似的,用简单的话语向你赔说她们的错误。
陇东女人爱唠叨,有得是泼辣,很少谅解别人。她们教育孩子的方法缺少科学,总认为教育孩子是男人的事,她们认为把孩子生下来功劳够大的,孩子犯错了,她们埋怨自己的男人没有好好管教认为是男人的错。近年来,陇东女人的经济意识明显增强了,她们拼命赚钱,大都将男人困在家里,而她们一个个出来做生意,做微商,她们的憨厚和热情使得生意越做越旺。她们节俭得忽视了自己的生活,一整天假如太忙了,凑活着吃一顿饭。
若是长期和陇东女人生活在一起,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陇东女人也随着慢慢地变化,她们不在寂寞于陇东,她们已经开始走出陇东,我们相信,不久,陇东女人以其独特的魅力,会成为中国大地上的一朵耀眼的玫瑰。
时至今日我的任务即将结束,意味着我的陇东之行也要停止,接下来或许是辗转南下,继续我新的旅程………
2016GSQY·北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