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随风
壹
一直会醉在深秋的绚丽中,那是热情酝酿了整个盛夏的迸发,斑斓到极致的色彩,最终又萧瑟到清冷的风声里。沾了些许雨水似乎带了些不堪, 如同壮年的身躯不经意到了迟暮,有着不得已的迟缓,蹒跚着步伐踏着落日的余晖缓缓走入黄昏的夜色,安静,落寞又无可奈何。
所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未来,落日余霞人徘徊。自然界中的一切生物,从出生到鼎盛,再缓缓失去生命的能量,不想接受又不得不面对,叹息花飞花落间,叶瓣已然随风入泥。
每个深秋,都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可以心情舒畅地沉醉在无垠天地的绚丽中,感受着季节的更替,生命的流转。
贰
然而今年,当满山的枫叶还没红透时父亲病了,平日里可以做十几个引体向上的老爷子静静躺在病房里,或久久凝视雪白的墙面,或盯着输液管里的滴液,一滴滴流淌仿佛生命的延续,又似生命的断断续续。那一刻,他似乎在重新审视自己和自己的身体。父亲看人的眼神突然柔软了,少了一种笃定的锋芒,多了柔和的无可奈何。
那时,我埋在书中的脸庞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却不知伤口在哪儿!父亲不知道我在用眼角的余光读他。我和父亲如此近,近到不是平时的一月半月见面,而是近的让我真切地感觉到了父女间血缘的联系。原来父亲也需要被照顾,显然他还没有进入这个角色,当惯了子女的肩膀,无法坦然地靠在小辈身上。
总觉得父亲是不会倒的,如同夏日里茂盛的大树,永远有着庇护我的绿荫。自余光中的那幕我突然觉得大树的落叶开始凋零了,凋零在清冷的深秋。那片盛夏的树荫,我常常躲进去乘凉的地方,顶过烈日挡过风雨的叶子在慢慢枯萎。我不得不走出树下,打起了伞,试图护住这些萧瑟风中飘走的落叶,然而时光在季节的更替里,挡不住绿叶的逐渐发黄,只能任它在冬季寒雨中卷起了角。
我还想躲在父母的绿荫下,如同将头埋在沙里的长脖子大鸟,然而当凌冽的寒风吹来时不得不抬起头迎着风,去做我该做的事情。幼时的美好还在眼前,却阻止不了父母的渐渐老去。我背后的墙壁也会有松动的一天,我能做的就是尽量把它再次砌好,争取在岁月的侵蚀中慢些风化。
平时,父亲和母亲在城市的另一端很好的照料着自己和家,我在自己的小天地奔波忙碌,每次去父母家就为了吃上一顿母亲做的饭菜,留有儿时味道的菜肴,清淡简单。我似乎已经接受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味道但他们还是喜欢苏城的清淡。
虽然两人很注意饮食,但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生病。原本只是带父亲来医院体检,却不想就住下了,一住就是二十多天。冬天已经不经而来,病房的窗户外隐隐钻入丝丝凉风,冷得触不及防,一缕缕寒到心底。窗户打不开很大,只能拉开一条缝子,还不够我的脑袋伸出去。听路过的病人说是为了防止曾经的病人疼痛难忍时往下跳,此处最早是传染病区。
叁
死说着轻松,实则需要很大的决心,生命看似旺盛,实则脆弱的让人不敢触碰。每每听到文章报道生命的陨落,都仿佛天上又滑落了一颗星星,亦或苍穹间又点燃了一颗遥望世间的眼睛。主动放弃生命便是连死也不怕了,连死也不怕地放飞心灵去往无垠的大地和苍穹,追求所谓的解脱和自由, 有这样的勇气为何不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呢!生而为人已然不易,躯体没了不知灵魂是否自由了!
常常读到文章会写道“只要还有一线生机,绝不会放弃生命”,活着对大多数人是多么美好的词语,然而活着又是异常艰辛。生而为人,必受其苦,为生计温饱,为疾病,为情感, 为各种为人需要承受的磨难。
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来自天地,最终回归尘土, 从虚无中来回虚无中去。生而为人那刻命运已经注定,虽然世间万物可以相互依存和影响, 但做为人的使命在踏上尘世这条路时已经开始了。
纵然艰辛,做为精神意识和躯体并存的生物,在身体出状况时精神意志不能生病。父亲住了二十几天的医院回去了,在出院的那日生命仿佛又恢复了鲜活。经历了笑不出来的日子,往日的笑意又出现在他脸上。清楚记得术后醒来的父亲很没精神,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回到病房,我让他安心休息,然而他眼睛始终睁着,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痛,开刀的伤口两边还插着管子。父亲是个很能忍的人,他不会因为疼痛哼上一声除非实在挨不住,从他身上流出的虚汗我知道他忍得多辛苦,我只能笑着给他鼓励。老爷子不服输,我似有似无随了他的个性,凡是都不会轻言放弃。
一个人身体状况的起落,并不影响他意志的坚毅。生命看似漫长,有好几十年的光阴去慢慢消耗,却在一年年撕下的日历上看到了缩短。年轻时不觉生命的流逝,总觉得日子过得很慢,试图一步跨过中考,两步跨过高考,然后工作,然后……然而越活越往后越觉得光阴的珍贵,想要捧着慢慢过时,光阴已然白驹过隙。
肆
如此飞速流逝的光阴促使我们想要好好活在当下!读过朱老的很多文章,篇篇都寓意深刻引人深思。他说到肉体有它的生活,心灵也应有它的生活,肉体需要营养,心灵也不能辟谷,人为万物之灵, 就在他有心灵或精神生活。即使肉体病了精神不能萎靡,父亲的毅力我为之佩服,然而已故外公的精神生活让现在的我为之折服。他爱好书法,精通日语,我妈说到外公时一脸的骄傲。我家里还留着外公的日本友人送的老式摆钟,钟声清脆响亮,如同生命消逝时迸发出的精彩,外公的精神还传承着,如同外公前院满园的花香,我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舅舅在花窗下跟着外公临摹起了书法。
人如果只在乎衣物饱暖而忽视了心灵,精神便只停留在体肤之初,活着仿如行尸走肉。人会死去,一个民族也会衰退,历史长河里流淌着多少令人敬佩的生命,他们为了这苍生努力过,望向苍穹,仿佛越来越多的星辰闪烁着。
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接纳不足和吸收知识,发现自身的兴趣和长处,活出生命之精彩。总觉得凡是想做总不会晚。美国一位奶奶76岁开始画画直到101时逝世,她从临摹明信片开始一点点学习,生命的流逝不可怕,可怕的是生命在无所事事中腐烂。
为了不辜负生而为人的事实,我尽量捡拾着自己的兴趣,除了大学毕业后荒废了绘画,几年前开始了简书文章,去年开始小说的创作,一年前开始挑战舞蹈,越发觉得年纪根本不能成为开始的借口,差就差一颗坚持和热爱一切的心。老子说:致虚极,守静笃。致虚跟守静同样重要,“致虚”,就是我们要虚掉心中的执念,不拘泥形式,打破固定的思维,生命的精彩任何时候都可以开始。
守静笃,舅舅十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地练字,守得住安静,安静一会可以,持久静下来做一个事很难,写字如同于心对话。随着他的言传身教我的小侄女也稚嫩地拿起了毛笔,传承似乎从未断过,外公仿佛苍穹中的星星一直督促着我们前行,即使躯体陨落,心灵的影响一直在,远不止坟头那一柱香。
伍
个体的精神如何修炼贯穿着整个生命的始末。一个人如果把所有精神力都向外,仿佛把自己置于各种欲望的满足上,堆砌出来的日子充斥着浪费,内心便不会充盈。“夫若啬,是以早服”,因为一个人他如果爱惜,如果节俭,就会及早地走上道,及早地服从道,这是圣人老子说的大道。因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服从着天地间的“道”的运转,虽修不上天道,人道也需好好经营。
人来于自然生在人类这个族群,天生需要为这个族群做出贡献。纵观现今各类欲望盛行,似乎“人不为己便会天诛地灭”,人不为己,真的天诛地灭吗?这句话被曲解了不知多少年。这句话的“人”不是指哪一个人,而是指所有的人,“为己”那个“己”是什么,己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那个性,也就叫人性,就是生而为人需要为自己的族群乃至这天地万物做贡献。
老子说: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把自己奉献给天下,承载天下万物生存的重责大任,不光只为自己。如此,我们就可以为天下万物所寄,与天下万物共存,而不考虑个人的荣辱得失。
纵观这苍宇,万物和生灵随着天地的“道”生生不息,斗转星移,四季更替。哪怕无垠大地上的小草也是在默默奉献着,等到春天吹拂后任由食草动物咀嚼。再看那世间最柔软的流水只往低处走,从不嫌弃何处肮脏或者污浊,最平常的却是最无私的,每日呼吸的空气,天上的云彩等,都在随着看不见的道默默奉献着,它们在为天地这个“大家”无私贡献。
然而生而为人的我们,在有限的自然资源面前又做了什么!工业革命看是好事,然而诞生了污染,核能发电看是好事,谁还在思虑泄漏后的核能影响残害了多少生灵!生生不息需要世间万物的努力,特别是有意识有思想也能付诸行动的人类。地球对于天地而言不大,既然我们生在这绿色的球体上,是否还持续不断地做些什么,产能过剩,污染严重……人类如何才能真正实现生而为人的价值?
无数人都在怀念儿时的青山绿水,深知多少钱都买不回来,而名和利这条船已经把我们载得很远,在慢慢推向无底的深渊。
生而为人,如何活,怎么过才对得起自己和这片天地。
无数的生命在天地间运转,又有谁真正懂得生而为人的使命呢?
随风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