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接到一个电话,大多都是问两个问题,吃饭了吗?一切都好吗?
如果回答都好,就简单说两句挂了。
如果说还没吃饭呢,或者又有点咳嗽,于是肯定就不厌其烦重复重复,总要交代完毕,并且得到我的保证以后才行。
这个人是我的妈妈。
写过很多文字,关于妈妈的却很少。
前些日子在外地拍片,一个人背着很重的器材走很远的山路去和大部队会合。太阳肆无忌惮的毒辣,放眼望过去,直到地平线尽头也没有可以遮荫纳凉的地方。于是在太阳下慢慢的走,看着汗滴从脸颊上滑落,滴在地上摔成几瓣。
突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妈妈说过的一段往事,说她肩膀挑着扁担走很远的路去读书,扁担两边是沉重的行李和书,三伏天的日头下,一个人沿着漫长的好像没有尽头的铁轨走,汗珠从额头滚落,迷蒙了眼睛,咸咸的汗水刺得眼睛辣辣的疼。
那时候的我很不耐烦听,飞快的把话题岔开,记得妈妈黯然叹了口气,于是再也没说起过。
那么些年过去,我也没再想起过。
可是那天我在热气蒸腾的山路上走,突然就想起来了。
眼睛突然也辣辣的疼,大约是汗水也浸湿了眼睛吧。
如果人生有个计算器,可以计算人生的各种数据。
那么算一算对哪一个人发过最多的脾气,肯定是妈妈。
是什么让我们这样肆无忌惮而且永不悔改?多半是因为你知道,妈妈一直会站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真正生你的气。
于是我们一直被偏爱溺爱,然后持宠而娇 。
前些日子,和妈妈聊她年轻时候的往事。
突然想起看过的电影《奇怪的她》。电影里的妈妈在七十岁的时候在青春照相馆拍了一张神奇的照片,突然回复到二十岁时候的样子。最后,她为了救回孙子,决定牺牲自己重新得到的青春。这时身为人父的儿子想阻止她,对她说,希望她不要再为了家庭牺牲,希望她保留二十岁的样子,重新过一次无悔的青春。母亲回答说:即使有来生,我也会一成不变,就这么活着,再苦再累也不想改变,就这么活着,那样,我才是你妈妈,你才是我的孩子。
上次整理东西的时候,翻看到你和老爸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候的你们真好看,眼睛里有很明亮的光,简直亮得刺眼,刺得我心里微微的疼。
我突然意识到,你们原来也年轻过,你也像任何一个少女一样,和闺蜜一起抱着枕头说悄悄话,对喜欢你的男生假装视而不见,走很远的路去看年轻时候的爸爸,扛着沉重的行李倔强的走在山路上。
那些青春的岁月我无从见到,在有了姐姐和我以后,你的生活里就没有了自己,只有家庭和我们。
而你在对着孩子述说年轻时候的辛苦时,他还那样听而不闻。
电影里,她选择再一次老去,她的血液就像她的青春,全部,一点一滴,都流到亲人的身体里去了。就像她说的那样,即使再活一次,“我也会一成不变,就这么活着”。
那天,我靠在沙发上,听你细细说着往事,说自己的年轻岁月。心里想,如果我是那个儿子,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重新变老的。
当然,你要带着老爸一起去拍那张神奇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