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白居易
想起外婆,源于年事已高的母亲闲暇时对艰难岁月的反刍。
外婆家座落在一个偏远山区,喀斯特地貌与红土山区的交界处,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另一边是怪石林立黯然失色的石山,在两者截然不同的景色之间孕育出一个桃花源。
外婆家离我家不算很远,走两个小时的山路,走过曲曲折折连绵不绝的小路,翻山越岭,山背后就是我童年在过的小山村,越过潺潺溪流再踏青石小路就到我外婆家了。时间之外岁月无声,如今想起任然记忆犹新,那是我的童年,也是我的往事。
小时候,我被父母亲送到外婆家寄养,可能是他们太忙无暇顾及我,总之我在外婆家度过了大概一年的美好时光!小时候我特别依赖人,不,是特别依赖家人,我害怕黑夜害怕鬼!记得父亲把我送去外婆家的时候,我寸步不离父亲就害怕一转身他就不见了,终于父亲还是趁我睡觉把我“甩了”,我哭着喊着,往家的方向跑,外婆发现了然后在后面追,外婆跑不过我,但是她动员了一大家子人(六七个人)在后面追我,我就像一个从监狱逃出来的囚犯,被数十名警察追着,最终我因为体力不支被生擒。直到现在这个搞笑的片段一直被我舅舅他们所“笑话”。
我依偎在外婆的怀里哭着,外婆,爸爸是不要我了吗?是不是我太调皮了?我用哭诉的嗓子问她。外婆是个特别慈祥的人,从小到大,每次见外婆,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她笑着对我说:傻孩子,你爸爸不是不要你,他是让你来和外婆一起玩呢!走,我带你回家。
我将信将疑,不过也只得跟她回去,因为我记不起回家的山路。青石小道上,一老一少一步一步蹒跚学步般走着,外婆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夕阳西下,一长一短的影子印在那个巷子里,也深深印在少年的脑海里。
一、入学时光
和大多数人童年不同,我一年级是在外婆家读的,说是读书不如说是去玩的,我读了一年可以说数学是数一数二的(数到三我就不会了)语文只会简单的拼音(aoe),教育资源落后是一方面,不过主要是我贪玩。学校特别简陋,教室是一下雨就会漏水的土胚房,我记得是只有两间教室,黑板也是临时用木板搭起来的,一个老师,十几个学生,还有一个挂在梨树上的风铃,也就是汽车轮胎的钢圈。有种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风格,在这艰难困苦岁月里,读书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当时我们也想不到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完全与世隔绝的状态,还好有一个让我们了解世界的捷径——读书。
平时上学,我们中午回家吃饭,等到下午上课前才去学校。外婆会在早上出门前把午饭做好,我们回来就有饭吃。
二、小溪河畔
小时候的我很贪玩,还记得有一年夏天,和表弟一起跑去外婆家的河边摸螺蛳。那时正是正午时分,我不顾头顶的烈日,不顾自己并不熟习水性,忘我地趴在岸上,看着依附在岸边的螺蛳。好不容易把目之所及的最大一只拿走小心翼翼地放进袋子,兴奋地走在回家路上,却看见外婆站在路口,紧紧地盯着我和表弟。我看到外婆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螺蛳藏在身后,怯懦地走到外婆面前,一言不敢发。外婆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直到到家了,才说,你怎么在中午跑去河边玩?万一出事怎么办?在我的印象中,外婆的话总是很少,我也总是感受不到外婆有生气过,可是那次,我却感觉外婆是真的生气了。想起外婆的时候,脑中也总会浮现出,那个傍晚,外婆孤单的身影,略带焦急的表情,以及我和表弟没心没肺的快乐。
小溪流的水很清澈,能看到白色、褐色、黑色的小石头,有时候捡到白色通透的圆圆的石头,就以为捡到了宝玉,但外婆总是不以为然。我们在小溪里洗衣服,偶尔会有血蛭吸在我们的腿上。我恨它们吸了我的血,要拿下来放在地面上,用石头狠狠地把它们砸成两段。外婆说砸成两段它们还有可能会活着,一定要把它们放在阳光下暴晒,晒干它们才不会复活。那时候我并不怕这些小玩意,现在偶尔回老家的时候看到它们,却觉得很恶心。
三、星空月夜
那个时候的星空是美丽动人的,繁华的都市五光十色,却无法比拟那片蓝天白云之上的繁星点点。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某一天外婆带我出来散步。夜静更深,月光照亮大地,星星堆满天,北斗星在一边,南斗星在另一边,我听到那树叶映绿的草丛下,唧唧的虫鸣尽在耳边诉说,像是告诉我夏天的故事。
天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星星️?我望着夜空好奇地问外婆。
每个星星都是地上的人,因为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星星️。
那为什么有的亮,而有些星星那么暗呢?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喋喋不休。
外婆说亮的星星是好人变成的,哪些暗的星星因为生前做了坏事所以才那么暗。
外婆没有什么文化,我不知道外婆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是我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言简意赅而寓意深刻,却成为我日后前行的导向——做一个好人死后变成明亮的一颗星。
她的心穿越了千山万水,遥遥地寄挂着我。我很残忍,从外婆的手心里吸允了无限的爱,无限的善良和勇敢,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直走出外婆的视线,走出她所能想象的世界的极限,走在了她所有的生活经验之外。留下年逾八十的外婆在那个我长大的小屋内过着与世界不再同步的生活。
可她现在真的老了,又老又缩,走路很缓慢。扶着墙走路,踏不出声音。
但有谁能比我知道,你的温柔像羽毛,你的微笑像拥抱,而我就像大雄有了机器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