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
在小区里遇到了那个叫农运礼的老同学。赶紧冲上去,问他的联系方式,“上次20周年同学聚会没你的联系方式,没通知你参加同学聚会,真不好意思!”我是这么跟他说的,“现在方便留一下联系方式吗?以便下次同学聚会时邀请你参加。”他一会儿翻翻微信,一会儿翻翻QQ,不知道因为进行了什么操作,却怎么也没翻出二维码。
一张圆圆脸和圆圆身材的小胖走过,我惊讶地问:“原来你也在这个小区呀?”他说是的,这是我们的阿九同学,和所有以家中排行取小名的小伙伴一样,我们的阿九同学在家中正是排行第九。
农同学还没翻出二维码给我扫描添加。
一位长着络腮胡的大叔和一位小女孩走过,我又惊讶地上前打招呼,他问:你就是跟我家小妹(他女儿小名)同一届读书的同学吧?”“是的,你家也住我们小区呀!”
等着农同学找微信号念出来给我搜索添加……
我大概就在这个时候醒来,直到这个梦结束,农同学也没翻出什么联系方式来给我添加。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另外一个同学要农同学的联系方式,只有QQ,“很久没联系的好友”,卢同学如是回复。
回想起来,记忆都碎成片了。记忆中,农同学的笑容是极淡的。到底是几年级开始成为我们班的同学,其实已记不真切了,很乖巧,属于老师们会喜欢的那类。初时成绩并不很出众,大概四五年级的时候,他的数学越来越厉害,获过数学竞赛奖。记得那次初赛大概题目较简单,满分才进复赛,而我,却载在一道用大小月方式计算距离香港回归还剩多少天的坑里。农同学说“牙齿”的时候,字音跟我们的话是不一样的,因为他老家在另外的村子里。
好多个周末和上课前放学后,我们好些个同学在班主任杨老师家聊天看电视玩耍,我的跳棋大概是那时开始学的。杨老师总提她爱人陆老师的糗事,有一回,他惊喜地发现,他家的猪长大了好多,结果完全是因为他看时摘下了眼镜,而平时都戴着眼镜。
农同学最出色的点应该数篮球吧,他在球场上的动作是极规范的,在之后的好多年的新年篮球赛中,球场上都活跃着他的身影。这大概跟他爸爸是我们学校非常优秀的体育老师有关,体育老师像竹子一般又高又瘦,严厉到感觉他不苟言笑,用后来的词形容,就是“酷”。毫不夸张地说,小学时眼中的他有一米八,实际身高就不得而知了,能辨别出真实身高后的我再没见过这位令我们敬爱的老师。
同样的,小学毕业之后,许是因为我离了家乡到别处求学,除了过年看球赛时看到他代表他们村出赛,好久都没再有他的消息,直到后来听说他考上了我们县最好的高中。有一年跟另外的同学在球场边跟他聊过几句后他又匆匆上场,不知道赛后为何没彼此留下联系方式。后来听说他上了哪里的大学,后来听说他回到广西的哪个地方工作,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和许多小学同学都在后来有了QQ和微信后通过其他同学彼此重新联系,或者在回乡的车上、小路上遇到并互加好友,这位当年关系也挺不错的农同学,不知为何,就一直跟他联系不上,同学们中也没谁能联系上他。
无独有偶,类似这样再没联系上的同学,初中也有。让我对麦家明念念不忘的,没错,就是因为他欠我钱。
麦家明很爱运动,和许多深受当年国足主帅米卢和我班的“米卢”影响的其他男同学一样,他也非常爱踢足球。某个临近期末的一天放学,他跟我们“三人行”借钱,不久之后还了。那个学期的最后一天,他又来借钱,他说需要借车费回家,于是,我借了20块钱给他。开学的时候,他没有再出现,之后的日子,也没再见他。不记得具体什么时候,总之在我的初中没结束的一天,我收到一封信,寄信人是麦家明,信封里有没有信我已经不记得,但有的一样东西我想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掉——20块钱!翻遍信封和信里,没有寄信人地址。整整那个学期,他都没有再出现,整个初中时代,他都没有再出现,往后的日子里,他也没再出现,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是在我们992相识20周年聚会上。大家相见时都很开心,一见如故,即使有些人的脑袋就像当年他们暗地里给男老师们取的外号那样发际线严重后移,即使有些人的肚腩比怀孕更明显,即使有些人一笑起来皱纹怎么也遮掩不住,但大家还是当初十三四岁的样子。不变的是我们的老师,影响了全班所有男同学的我们的美术老师“米卢”,我们的美女兼才女的覃大女神,时光仿佛对他们特别偏爱,特别温柔,不忍心向他们下手,只有他们惊艳了时光,而我们中的大多数,恐怕惊吓了时光吧。尽管如此,也影响不了我们的其乐融融。
不知道怎么起的头,某个瞬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这位麦家明同学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米卢”的声音异常响亮。米卢继续向我们讲述:麦同学曾经向身为班主任的“米卢”借钱,有一个学期开学的时候,迟迟不见麦同学来学校,后来家长说家里已经没钱再供他读书了。那时麦同学还欠“米卢”50块钱没还,当时“米卢”想,这钱肯定是要不回来了,那时候,班主任借给学生的钱回不来是尝试,何况这位麦同学家里还这么困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天,“米卢”收到了麦同学还的50块钱!当时麦同学完全可以不还这些钱,反正没有人找得到他,没人联系上他,但他还是还了。这样诚实守信的人,“所以这个学生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米卢最后动情地说。
后来,我们一位在医保这块工作的同学一直也通过各种方式帮忙寻找,但一直没找见,南宁的医保系统里也没找到这个名字。能找到麦同学同村的朋友了解到,麦同学可能改了名字,好像就在南宁周边工作,但具体叫什么在哪里工作,暂不清楚。
也不只是同学,许多人静静走进我的人生之后,又悄然走了出去,再没回头。
那时候到底几岁已经彻底忘掉,但那天的哗啦啦的雨声特别清晰。那大概是一个夏天,大雨滂沱,天空被乌云遮成阴暗的一片。我的母亲正在给我们三姐妹做好吃的,兴许是千层糕,每个下雨天都是我们的幸福时光,因为只有那样的天气,母亲不能去干活,有机会给我们做各种吃的。母亲很勤劳,很坚强,但从来不是会做各种美食的那种贤妻良母,这是后来我们才知道的。
我家那隔成三个房间的瓦房的窄小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个流浪汉躲在那里避雨。那个流浪汉那段时间一直在我的家乡四处流浪,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个不说话的疯子。我想他缩在我家屋檐下时,应该也像平时一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发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想叫他进来,总之,后来母亲把她叫进家里,那会儿“疯子”大概衣服湿透了吧。在之后艰难的聊天中,不知道母亲用了什么方式,知道了“疯子”的姓名,还想方设法搞清楚了“疯子”的家乡地址。原来“疯子”也不是“疯子”,之前可能精神上出现过轻微障碍,不知怎么就流浪到了我们的家乡,等他清醒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知道所处的地方是哪里,更不知道怎么回家。母亲按照“疯子”提供的有限线索,给他的家乡寄了一封信,也不知道他提供的信息是否准确,更不知道他的亲人收到信息后会不会来接他。
好多个平静的日子过后,有一天,母亲收到了回信。之后的某一天,“疯子”的一群亲人来到了我家,带着几罐麦乳精,说着许多感谢的话,随后,带着“疯子”回家。
那封信后来在我多次偷偷在母亲的房间翻箱倒柜时还多次读过,但具体内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从那以后,有一段时间我们对母亲都很崇拜,毕竟在那个年代,没有多少人能做出这样不带偏见的善良举动,这件小小的伟大的事的完成,在当时还需要勇气,还需要识字,还需要心存希望,心向阳光。直到今天,我依然觉得这是母亲的一个很了不起的举动。
也不止这些,许多人在我的生命中来来往往,许多人在我生命中来了又去,去了很久之后会再来,许多人在我生命中来过之后再也不会再出现。但即使过去了很多年,很多旧物上落满尘埃,许多旧物斑驳剥落,许多旧物锈迹斑斑,但这些匆匆离去甚至来不及道别的人没有变成尘埃,他们都给我留下了渐渐远去但依然清晰的背影。
小学时,租住在爷爷家斜对面的一户外来人家,这家人的大儿子似乎因为生了什么病常常是大家取笑的对象,大家给他取了个“猪头x”或“x猪头”的外号。小儿子叫黄天华,曾经做过我学前班的同桌,并且曾是我们堂兄弟姐妹的好朋友,一起度过许多单纯而快乐的日子。后来他们搬家了,大概是回到家乡了吧,从此音讯全无。
初中时,有位调皮的赵姓同学拿一根竹片骚扰我,我在扯过竹片时左手食指被割出了血,伤口愈合后,我的手指里有一条黑色的痕迹,直到现在也没消失——竹片涂过墨水。
高中时在QQ上的一位大哥哥曾经帮助过我许多,还曾帮我审过演讲稿,并给演讲稿和演讲提出意见和建议,后来那次演讲得了一等奖。大学时因为QQ突然被盗,再也没能再联系上。
刚工作不久时,漂流瓶里遇到了一位北方的退休编辑阿姨,她曾托我帮她联系学校领导,看能不能让她和她的其他朋友来当时我所处的南方偏僻乡镇支教,他们不要工资,只要管住就行。可惜当时我们学校住宿刚好非常紧张,根本行不通。如果现在再有这样的事,我就知道不仅我们学校,还可以帮联系其他乡镇其他学校,我当时所处的地方是多么缺老师!本该能圆热心人的支教梦和解决当地教育困境的大好机会,我却没好好把握机会……
直到我敲下这行字,添加农同学的QQ好友申请已被同意,信誓旦旦说一定帮我找到麦同学的同学没再给我信息,流进在茫茫人海里的流浪汉、小伙伴、赵同学、大哥哥、退休阿姨也没再光临我的人生……
许多人在我的人生中留下过或浓或淡的色彩,许多人在我的人生中留下或深或浅的脚印,许多人在我的人生中留下渐渐变小的背影。这些背影,在以往的岁月里久不久浮现,而在这个特别空闲的春天,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地纷纷闯入我长长的梦里。醒来时,怅然若失。感谢潜入我梦中告诉我你们的近况,我会努力,此生尽可能有一次出现在你家门口。如果可以,期待此生还能再见,但我知道,有些人再也不会有机会再相见……
远方的你,远方的你们,一切都还好吗?也许此生终不复再相见,唯愿你们此生一切在岁月里安好,躲过所有天灾人祸,过着即使平凡却也幸福的生活。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美事。便纵有千种艰难,他朝若相逢,再与我诉说!
2020.03.10
又蓦然想起你们的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