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递来了那支刚刚戳自己后背的水笔,双目躲闪着。
“谢谢,是送给我的吗?”小雅应道。
“啊?不是不是,我拿错了。”对方忽然慌乱地收回了左手的笔,转而将右手里的纸条递了过来,“是,是这个。”
“这是什么?”
小雅的问题没得到回应,对方已经低着头跑走了。小雅困惑地打开了纸条,上面只写着一行字:“赏脸来后山见个面吗?”
这说话的语气怎么和他刚刚的表现完全不同?小雅来不及思考其中缘由,便穿好衣服朝后山走去了。
学校的后山离生活区较远,学生们也不常来。不过这里景色宜人,和小雅儿时记忆里的那个山坡有几分相像。关键是,如果在这里放风筝的话,就一定不会被人剪断了。
小雅上前几步,看到阿杰站在几棵树面前。
“小雅,我······我想送你个礼物。”他还是磕磕巴巴地说着,身子一侧,一道光从树隙里传来,小雅定睛望去,那里竟飞着半山的蝴蝶,粉白色的翅膀反射着光线,让后山的景色如同仙境一般。
“我······前几天来这里,发现了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这些蝴蝶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阿杰挠着头,倒像是做了什么错事,“我记得在你的作业本上面,看到过你画的一只蝴蝶······”
“所以我猜,你应该喜欢这个。”他顿了顿,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但我猜不到······你会不会喜欢我?”
小雅像被什么击中了心,火烧的感觉化作红色溢满了脸颊,竟一时语塞。
“你······你放心,我什么也不想。我只是想每天能和你一起,咱们一块写作业,一块放学,一块为中考努力······”阿杰终于敢正视着小雅的眼睛,脸上的羞涩也褪去几分,倒真有他说的绅士模样,“到时我们,我们可以一起去市里更好的高中念书。”
他的家庭一定很好吧?这么有方向又充满自信的告白。
等等,他在和自己告白啊?小雅的内心紧张无比,对方的畅想一一传入自己的脑海中,可就在这时,某个声音浮现,打断了她的所有幻想——
“你啊,念完初中就行了。到时候就在附近打工赚钱,等你弟弟以后考大学了,你就帮你弟弟交个学费什么的。”
小雅愣住了。
阿杰喊了她几次,没有得到回应。
他看不到此时小雅眼中的画面,在泪水之外,那满山的蝴蝶都被剪断了翅膀。
当那只粉白色翅膀的蝴蝶翩跹飞进会议室,在白板的投影上投下一片阴影的时候,小刘还以为自己是最近熬夜加班熬出了幻觉。
她揉揉眼角,用力眨眨眼,那只蝴蝶还在。站在投影旁边,正在讲ppt的部门组长杨姐挥了挥手,粗鲁地赶走了它。
小刘心想:哦,原来真的是蝴蝶。
它从哪里来,怎么会飞到办公楼这么高的地方?
杨姐没有给她出神的机会,指着ppt上两个季度的数据对比,向众人说:“这个部分由我们组的小刘给大家汇报。”
她话音刚落,其他几位部门领导的目光齐刷刷扫在小刘挺直的胸脯上,似是要将她看穿。
小刘年轻,长相甜美,有朝气,又肯努力,是组里最受关注的新人。为这次的汇报,她已经准备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经过了这场考核,她就能顺利通过试用期,正式转正成为公司的一员。
她理了理因久坐而褶皱的套裙,站起身来,拿出最自信的姿态朝投影屏走去······
汇报进行得非常顺利,小刘甚至几次看到经理朝自己露出笑容,会议结束,杨姐还特意凑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做得不错,这一批转正竞争虽然激烈,但你应该是稳了。”
小刘闻言惊喜一笑:“真的吗杨姐?那太好了,等转正之后,我就能每个月给家里打钱了。”
“想不到,你还挺懂事。”杨姐出了会议室,指指工位的方向,“去工作吧,名额一下来,我就通知你。”
“嗯!”
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中午,人事在群里发消息,转正名单已经出来了。小刘看到消息,撂下吃了一半的外卖,飞一般扑向杨姐的办公位。
她期待着,今晚跟家里打电话,能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家人,不再被他们骂成不养家的“白眼狼”。
但是,杨姐坐在桌前,面色凝重,似乎要给她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知道你很努力,可是公司转正的名额很紧张,而且······你的学历也不够高。”杨姐手里的笔尖一下下敲着桌面,“你不是对家里很懂事吗,对公司,你也要懂事啊。”
小刘低头看着杨姐递过来的名单表,表上的名字那么多,却唯独没有自己的。心中的委屈一下涌了出来:“可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从能力来讲,我比他们很多人都强······”
“其实,学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你是个女孩。”杨姐收敛了职业的微笑,正色道。
“女孩?”
“你还不理解吗,你是个女孩,你以后会结婚,会生孩子,生孩子以后还会被孩子分散精力,这对公司来说,都是有损耗成本的。提升你,不如提升他们来的划算。”
“可是杨姐,你不也是女人吗?”小刘还是不能理解,红着脸力争。
“这没办法······”杨姐忽然撂下了笔,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微笑,接着道,“因为,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啊。”
良久。
杨姐恢复了往日姿态,她站起身来,抚上小刘的肩膀,轻声道:“这是经理的意思,如果你还是觉得不服气,就去找他谈谈吧。你还年轻,比我有更多争取的机会。”
心里回味着杨姐的话,小刘已经不自觉地站到了经理办公室的门口。门上漆金的标牌令她有些胆寒,实习这么久,她还没有进过这间办公室,常听同事说经理可怕,她还没怎么见识过,如今竟然就要闯进去同他据理力争了。
她忽然想起早上那只贸然闯进会议室的蝴蝶,她感觉自己此刻就像那只蝴蝶一样茫然无措。犹豫许久,她终于还是推门进去。
经理正在里面,看到是早上做过汇报的小刘,起身去关上了门,叫她坐下:“怎么,有事?”
“我想问问,关于公司员工转正的事······”小刘将内心的困惑与委屈和盘托出,说到动情时眼睛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但还是很快整理好情绪,挺直了脊背,作出一副自信模样,“我有信心,我的执行力和创造力都是比他们强的。”
“我明白。”经理却不动声色,听了这些话,他好像一点感触也没有,视线在她挺直的胸脯前来回扫视,隔了半晌,才松口道,“这样吧,我单独给你一个机会。”
“真的吗?”小刘的眼里来了精神。
经理点点头,轻盈地绕过桌子,站到了小刘身后。
小刘疑惑,刚要回头,忽然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摸在了自己的脖子后面,几个指尖不安分地捏着皮肤,似乎正欲往衣领里面探。
她一个激灵,抖开了经理的手:“你······你什么意思?”
“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你名额吗?”经理看到小刘的模样,忽然笑了。
“我就不明白,你这么年轻漂亮,大好的时光,干什么非要和外面那些男人抢工作?说实话,今早散会的时候,我就想叫你单独留下,跟我好好聊聊······”
他三两步靠近,气息低低地喷在小刘的脖颈上:“不如我给你个机会,做经理太太吧?”
4
丈夫摔门而去的五分钟后,门铃声响起。
丫头一边考虑着是否要接受丈夫的道歉,一边打开了门。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按门铃的是住在对门的刘阿姨。
“怎么了丫头,小两口又吵架了啊?”刘阿姨伸着脖子,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向屋里瞟,“呦,这屋里怎么这么黑啊……”
丫头理了理头发,用身体挡住对方的视线:“刘阿姨您有事吗?”
“啊,其实也没啥,我家老头子刚才正午睡呢,结果你们家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的,把他吵醒了,怕你们出事,让我过来看看。”
刘阿姨看不清丫头的眼神,只看到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发出苍白的一笑,随后门就被关上了。
“哎,丫头你这不对啊,我一把年纪了好心好意关心你,不领情就算了,当面关门也太不礼貌了吧?”
丫头早已厌倦了和伪善的人打交道。
丈夫在家足足闹了半个小时,对门两户之间的距离不足五米,刘阿姨要是真想劝架,何至于一直等到丈夫离开才过来敲门?
打开洗手间的灯,她贴在镜子前,审视额头上的乌青,就像看一副首次尝试的妆容。
结婚两年来,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从一个抱负远大的壮小伙,逐步变成一个嗜酒如命的颓废男人,但即便他对她的态度从恋爱时的百依百顺,渐渐变成了现在的恶言相向,她都始终是对婚姻抱有期望的,至少是在今天之前。
每次有人问起她的婚姻状况,她都笑着回答:“还可以。”
但只有丫头自己清楚,她的婚姻本质上就是一种病,没有良药可以医治,只能等着病情恶化然后死去,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今天凌晨,丈夫手机发出推送消息的响声,丫头揉着睡眼翻看手机,得到了她苦苦寻找半年的答案。
半年之前,丈夫还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公司白领,业务能力中上,人际关系融洽,正是因为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丫头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自己的工作,成为一名全职家庭主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