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变得很乱,滔天的怒火平息了下来,身上冷汗一阵一阵,浑身泛力,西瓜刀哐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额头上汗如雨下,满眼的血腥,世界天旋地转。
段寒收了西瓜刀,把我扶起来,冷漠地看了一眼混乱的餐馆和惶恐的人群,扶着我走出了这里,把志远扔在了餐馆不管。
“你怎么了?”路上他扶着我问,“怎么忽然就晕倒了,满身都是汗。”
“先一直向前走,去了公园之后再细说。”我有些力不从心,想自己走却没有力量自己站起来。
“可以,先打个电话到派出所,告诉他们你在的位置。”段寒扶着我在路边的台阶上走上,寒风习习,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脸,身体哆嗦了一下……一条流浪狗从我俩面前走过,在寒风中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残羹剩饭,T城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冷,街上的流浪动物可能看不到来年春暖花开了。
寒子在一边给派出所打电话,给他们解释原因,好在之前他跟所长“熟了”,这才顺利说服了他们,不然又是一场麻烦。
“志远已经回去了,待会他就过来找我们。”街道上的人并不是很多,来往匆匆,都不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到了公园,我们在湖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下,寒子去附近的小卖铺买了些啤酒和食物。两个人在如同末日般凄凉的公园里喝开了酒。
“这些年,你还好吗?”体力恢复了一些,握着有些冰凉的易拉罐,轻轻晃了晃,望着湖对面的大厦,漫不经心地问。
“还好吧,活成了自己最不想活成那个样子。”寒子轻声叹了一口气,能感受到他的无奈。
“现实很残酷。对了,孩子多大了?”
“五岁了,是个小公主。她知道你。”他笑着,之前的惆怅和无奈一扫而空。不为人父,怕是体会不到他的心态。
“好了,说说你,你刚才怎么了?”
我把自己瞬间所见告诉了他:“我在接过刀子的瞬间看到了一幅画面,暴风雨过后,荆棘丛中,一具泛黄的枯骨被雨水冲刷暴露在阳光下,在某一瞬间,它惊座而起。那一具枯骨是一千多年前的。”
“幻觉?还是和她有关?”
“并不是,也没有关系。”我摇了摇头,跟他说起了那年我在深山里的基地外遇到的那个人,而这个场景就是根据他的描述而来的。
六年前,在深山的一棵大槐树下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男子,年纪和我差不多,他靠在树干上,有些痴呆的,木木地望着远方的天空,跟他说话他也没有理会我。
我原以为他是哪家脑子不正常的孩子迷路跑到山里来的,我在不远处坐下吃压缩饼干,他居然走过来跟我要吃的,我分了一部分给他,吃完之后他就跟我聊开了。
他说他来自一千多年前,是一个士兵,战死在这里,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复活的。他忽然之间苏醒,就像是走了一场噩梦那样被吓醒。很多人死在额我们所处的那一片区域里,只有他活了过来。
寒子在一边仔细地听着,放下易拉罐,揉了揉脑袋:“他说他们负命围剿北方的怪物。山海经中大荒北经记载的怪物……”
其实我只是当做故事去听,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虽然诡异我经历了不少,但这么荒唐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被那具枯骨吓了一跳,平息了满腔的怒火,消减了我杀人的冲动。
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真的有鬼。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落到这种境地。”猛灌了一口啤酒,任凭究竟刺激着味蕾,心里很不是滋味,眼泪差点止不住,“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不能的话,那些年岂不白费了。”
“追寻了那么多年,就快接近真相了,忽然之间一切戛然而止,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些年,我一个人在深山追寻真相,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那些噩梦和诡异已经从我们身边消失,谁曾想到会摊上更大的麻烦。
“你离开三年之后,梦魇结束了,还以为那一切就此终结了。谁想到所有的灾难到了现实中,让你一个人去承受这么多。”寒子一口灌完一听啤酒,皱着川字眉,非哭非笑。
志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喝酒都不叫我,真不够意思的。”
我笑了笑,给他让了一个位子,给他开了一罐啤酒。
他接过啤酒喝了一口:“雪花不咋地,我还是喜欢青岛,你们等着我去买点来。”
说完他就起身去了小卖铺,寒子望着他,直到他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他才开口:“他是个不错的家伙,之前在餐馆那一下并没有那么重,根本打不晕他。他看出了我的打算,装晕的。”
“还好。”我笑了笑,对他我再了解不过了,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有数
寒子听到还好两字,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世俗之内的人,摆脱不了的啊。”
志远返了回来,抱着一打啤酒,还有一些从熟食店买来的烤鸭烤肉。他告诉我上庭计划延迟了,大概要延迟到下个月初。
寒子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无奈地弧度。我手指轻轻弹了两下易拉罐,让他留心。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志远开了青岛啤酒,递给我们一人一瓶,二话不说,直接猛灌。
我也拿起一罐,开灌。既然延迟了那就往死里喝吧,我还有足够的时间享乐。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我们三人在午后的寒风中,来公园漫步的人的怪异目光中开怀畅饮,肆无忌惮。
志远和寒子知道我来这个公园的目的。我的前女友罗瑄就是死在这个公园里,那个保洁员发现她的尸体的时候,满地的血液早已经凝结成冰,苍白的面庞上结了寒霜,嘴角挂着令人不解的微笑,眸子里倒映着满天星辰,和那一轮狡黠明月。僵硬的尸体牢牢地粘在了地面,最后还是用热水溶解了冰块才把她带离了案发现场。
旁边是树下一个深陷在落叶中的,填满灰烬的脚印,与我的脚大小吻合。在现场还发现了我的头发……志远说过在罗瑄体内发现了我残留的“体液”。这是让最疑惑,怎么会这样?在王怡已体内也有发现……
“我了解你,那样的事情你是不屑去做的。到现在我开始有点相信你说的了。”寒子已经醉醺醺的了。他的酒量向来都不怎么样,稍微喝点儿就开始晕头转向了。“当年在噩梦结束的那一夜,我的内心很纠结,当初真不应该让你一个人走的,是我太自私了。”
当年,在我和他都处在崩溃的边缘,每天深夜都那样的重复,那是恐惧和绝望的深渊,从刚开始吓出一身冷汗到后来渗出血珠来,我们近乎于崩溃,每天梦里那个女孩总会带着我拉开茫茫无垠地荒漠,走出月光,走出梦境来。
我选择离开学校追寻那具女尸的真相,了结我们的噩梦。
“你不用自责,我离开学校不全是为了结束噩梦。更多的是我已经爱上了那个梦中救我的女孩。”我灌了一口啤酒,苦笑一声,“是她给了我生的机会,不然我早就被人抓走,放在透明的棺材里,埋进了沙漠深处,永不见天日。”
寒子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再说话,目光转向旁边装醉的志远,眼神犀利起来。
“亏他当你是好友。”说着往他脸上泼了一罐啤酒,志远笑了笑,抹去了啤酒没有反应,扭头看着我,表情复杂。
“用不着愧疚,你身为警察这些事是你职责之内的事儿。”我冲他没心没肺地笑着,“如果这一次我真的在劫难逃,注射药物的时候帮我个忙,药量少点,我想死得慢一点,多看看这个世界。”
他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喝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寒子不再说话,喝着闷酒。
我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沉到西边的太阳,T城今天的雾霾很重,西天的太阳像一轮血色圆盘。
“你好,我的朋友。”我耳边传来声音,声音有些疲倦,沙哑,沧桑,还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我想问问你哈,J区怎么去?”
我看了看四周,除了我们三人早就没有什么人了。他俩闷头喝着闷酒,像是没有听到声音。我仔细扫视了一遍四周没有见到人……
我拍了拍他们两个:“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有人在问路。”
他俩都摇头。
我苦笑一声,又开了一罐啤酒猛灌一口:“看来最近事情太多,都出现幻听了。”
话刚说完,我又听到了声音:“朋友啊,你知道怎么走吗?”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紧接着我又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那你知道五里桥怎么走吗,好多年没回来了,城市变了样子,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嘴角抽了抽,据我所知五里桥附近都是坟地,方圆几公里内压根没有人住。
“我不知道。”
“那打扰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有些大。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寒子甩了甩头,又搓了搓手。
我抬起头,看到一男一女,穿着红色的衣服,走在不远处的小道里。
“他们。”我抬起手指向了他们。
“没有人啊?”寒子和志远头向前伸了伸,盯着我指着的地方,异口同声。
“没看到吗,那两个穿着红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