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上恬恬发来一个小视频,视频里快一岁的小宝贝正在大快朵颐,哈喇子沾着饼干渣子糊了一前胸。看,吃的够香吧,恬恬发来一个得意的表情。我直怀疑,这真的是亲妈么。
恬恬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听妈妈说我出生后二十多天,隔壁的隔壁后屋里也诞下了一个小女娃。我们俩从穿开裆裤一直玩儿到长大。
那个时候,爸妈有工作顾不过来,索性把我丢给姥姥看,所以整个童年,我都是处于“野生放养”状态,跟着表哥他们爬树、抓麻雀烤了吃,在田野里抠蚂蚁和小蚯蚓,快乐的不得了,当然,这种事怎么能少的了恬恬。每次她比我还嗨皮。
后来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我被爸妈接回去了,彼此就只能写信或者电话联系,渐渐地没有了小时候的亲密。不过我到现在还记得,在村子里面的幼儿园,我因为背了爸妈给买的新画板,被几个淘气的小男生拦住,记得直哭,每次都是恬恬出面帮我解决。
小时候的她比我厉害许多。恬恬后来没有考上大学,读完职校,就回了村里面,在我大学刚毕业的那一年收到了她结婚的邀请。那次,是我们长大以后唯一一次深聊。
我看着结婚照上的男孩子,圆圆的脸,有点胖胖的、憨憨的,我还故意问她,你小时候说喜欢的人可不是这样类型的。因为我知道她暗恋过初中时那个个子极高、在班上拎着啤酒瓶却硬说自己喝的是水的男孩子。恬恬哈哈地笑起来,她谈起这几年里大学落榜、被阿姨逼着回家相亲,从反抗到妥协,最后还是安心接受了妈妈介绍的这个男孩,安心在家相夫教子的历程。末了,恬恬说,她有时候会羡慕我,闲云野鹤,自由自在。没有家庭的羁绊和捆绑。
我给她白眼,我还羡慕你呢,从初恋直接踏进婚姻殿堂,有房有车,虽说是在县城,那也是衣食无忧、生活安宁。恬恬低了低声,说道,看你的眼睛,我知道这几年你定是经历了什么。我说,我这条小河,你还不知道嘛,能翻起什么大浪来。恬恬注视着我,说,我当然知道,你越是什么都不说的时候,越是有事情发生。
我一下子失言,她是了解我的,以前是那样叽叽喳喳、脸上冒颗痘痘都要嚷嚷半天的性子,这几年却是话少了许多,也不再大声地说笑。
我说,还记得之前给你看的那个故事吗,就是我写的书生和小狐狸的故事。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偶然间迷了路,踏进了一个狐狸洞,洞里有个可爱娇媚的小狐狸精,只稍眉眼一勾,书生就爱上了小狐狸。洞中三日,甜蜜胜似书生往日人间三年。可是后来,小狐狸被父母带走了,他们早给女儿选了另一种门当户对的狐狸。书生巴巴赶上,说自己愿意变成一只狐狸,只要能陪伴心爱的小狐狸。
于是他真的在狐狸洞里披上了狐狸的皮毛,化作了一只狐狸。他勉强自己也吃那些腥膻、带血的肉,偶尔也啃一些发了霉的干馍。之后越来越勉强,也越来越力不从心。终于有一日狐狸洞里大摆酒宴,大小狐狸都在兴高采烈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书生咬了一口,觉得味道有些说不出的怪,在盘子了扒拉几下,一个“鸡爪”上掉下一个发黑的银环,书生嘴里塞着肉突然放声哭起来。是陪伴自己进京赶考的小书童,那个银环是自己弱冠时买给书童的指环。书生脑子里尽是那年戴着指环时眉开眼笑的少年,他明白了自己终究做不了狐狸。
我摸摸恬恬的长发,说道,你看,书生还是踏上进京赶考的路了。只是他没想到这十几日的光景让他用了一辈子都没能忘怀。世事并未逾千年,而是书生自己的心境已然沧海桑田。
“别人家的草坪总是绿的”。我们常常羡慕别人的生活,到最后却发现,无论如何我们都成不了别人。
生命是一条孤独的河流,孤独地生,孤独地死,从出生便踏上注定的方向,回不了头。在某个时光的站点,我们偶然相遇、交汇、彼此拥抱,却也难免匆匆分别、奔向各自的航道。那些你以为偶然的事情,不过是披上面纱的注定罢了,这世上哪存在什么偶然。就像我和恬恬,那些分开后的旧时光打磨着我们各自成为现在的自己。与其艳羡着旁人,不如与自己和解。终有一天,生命的河流会奔向那片预设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