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突兀
“等一等,青青姑娘!”两人正准备进酒楼,突听见后面有人在喊。
回过头,青青看见一个少妇急忙忙地向自己这边赶。
那少妇笑道:“上次多亏了你,按你的方法,我家宝儿果然没有再尿床了。后天保儿周岁,宴席就订在你们这里,你们准备好弓、矢、纸笔、饮食之物及珍珠翡翠等等,以备我儿抓周之用。另备酒席五十桌招待姑表亲戚,这地方虽偏僻些,但我夫王家也是大族,钟鸣鼎食之家,所以,味极山海、眼观百戏未尝不可,不可怠慢了,让旁人耻笑。”
青青道:“谢谢你,温良姐!”
少妇继续说道:“还有,二十八我三弟弱冠,下月十六是我婆婆五十大寿,腊月初九我叔叔乔迁新居,若这些宴席你们承办得族人满意,那腊月十二王贵妃归省也就不再选择其它地方了。”
青青笑道:“谢了!”
少妇道:“只有二天时间了,你们准备一下。不说了,我还有事。”
这世间理应这样,你对我好,我也应该关注你,关心你,无论是经商,还是做人。在这种理念下,天鲜配酒楼在很短时间里得以起死回生,生意天天向上。
两人目送少妇离去,回过头,看见步云霄低着头,抿着嘴,走了进来。抬起头,云霄对冷风说道:“冷大哥,我想明天早晨也跟着你练剑。”
冷风诧异道:“练剑?”
“你为什么突然想起要练剑?”青青问道。
“练剑可以强身健体,不受人欺负。”
“还有呢?”青青追问道。
“拥有了高超剑法,就可以像公孙姐姐那样,既可以养活自己,又能够四处走走,欣赏我唐大好河山。”
“好,有想法。你明天五更时随我来梧桐树下,我教你剑术基本功。”冷风对云霄说道。
“谢师父。”说完,云霄屈身向冷风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这时,稽发拿着一个包袱气冲冲地从酒楼出来。冷风拦住他,问道:“稽发,你这是要去哪?”
“问他!”稽发说出这两个字后,甩开冷风的手,快步离去。
“云霄,这是怎么回事?”
支支吾吾,云霄不愿意说。
原来云霄恨气一直难消,昨天下午又上楼,将那幅《八仙祝寿图》撕个粉碎。
次日上午,青青将酒楼所有的人召集起来,说道:“凡事须三思而后行,不能意气用事。昨天下午,步云霄将陶老爷送给稽发的《八仙祝寿图》撕烂,影响极坏。稽发是江湖人士,四处飘泊,我们留不住,只能随他离去,但步云霄这种举动是酒楼不能容忍的。考虑到步云霄是初犯,认错态度好,则不予撵走,但必须受到惩罚。处罚如下:罚杂役三个月,扣半年月俸,下不为例!步云霄,你好自为之。”
待众人散后,青青将云霄一个人留下,说道:“罚你杂役,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智;扣你月俸,.是让你承担责任,我也好向陶老爷交待。我不能因为你是我找来的人,就不予处理;不然的话,何以服众?”
云霄点点头,答道:“我知道。”
默然接受处罚,与此同时,云霄开始认真习剑。
这剑自古以来被称为“百兵之君”,所谓君指的是君子、文人的意思。自周代开始,文臣、武将、儒生、布艺都喜欢配剑于腰。一是为了锻炼身体,二是为了防身自卫,同时配剑也是一种高雅的装饰。
剑长短不一,有巨剑、长剑、短剑之分。这剑根据所系剑穗的长短又分为短穗剑、长穗剑。台上公孙二娘所舞之剑乃长穗剑,所谓剑未动,穗先行,配合各种身法,练起来翻转自如,挥剑舞穗,精彩纷呈。
唐朝本是礼仪之邦,武林之中也一直流传着“未曾学艺先识礼”的传统,冷风首先教云霄徒手礼、持剑礼、递剑礼、接剑礼。
学会剑礼后,云霄开始练习基本剑法。剑术虽然流派很多,但剑的结构决定了它的使用方法,因此在剑法上一般都有刺、点、崩、劈、穿、云、挂、撩、截、挑、格、绞等,不同的剑法有不同的运动路线、运用部位、方位和着力点。
云霄首先练习刺剑,所谓刺剑就是剑身直着向前,着力点在剑尖。冷风将一个碗大的空心竹筒平行悬于眼前,让云霄执剑反复刺去,剑尖不能触碰筒壁,直接穿透竹筒;练习几天后,冷风又换一个杯大的竹筒,让云霄反复练习刺剑;最后选择练习的竹筒内壁刚好与剑身同宽,并且随意改变竹筒放置的方向,依旧让云霄反复练习刺剑动作……
剑术讲究身剑合一:步要灵,腰要活,肩、臂、腕要松;剑法所动,以身带肩,以肩带臂,以腕制剑,腰腿助力,身到,步到,剑法到。但这些都离不开剑术的基本动作,所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就是这个道理。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万事万物都是这样。比如基本汉字不过几千,写成的文篇却无数,有人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也有人说“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有人说“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也有人说“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
其实这些话都对,杜甫就说过“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杜甫还说过“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博采众长,多向经典学习是必要的;而对于刚入门习剑的云霄来说,冷风就是最好的老师。
一天晌午,四位南来过客途径东安县,在天鲜配酒楼点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酒过二巡,一位客官突觉天旋地转,坐立不住,摇摇晃晃向后跌倒在地,挣扎不起。
另一人见了,右手端着酒杯站起来,左手指着跌地之人笑道:“路上还夸自己海量,怎么酒才入口,就躺着装孙子了?起……”话还没说完,脚一软,手一松,酒杯随同身子一起摔在地上,软瘫成一堆,嘴角处流涎,却是殷红一片。
另两人也两眼一闭,伏靠在桌上,熟睡般一动不动。
店小二见了,连忙将青青、冷风和香兰叫上来。香兰尖叫道:“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口里就吐血,中毒了呢?小二,快去星云街叫崔郎中来。快去!”
“慢着,这不像是中毒,让我看看。”说完青青蹲下身,仔细观看一番,摸摸其中一人的手脚,站起来说道,“这不是中毒,不过是喝酒过量而已。我去东厨弄点东西来解酒。”
青青抓一大把甘草加水煮成浓汁后,将甘草汁平分在四个碗里,扯着耳朵依次灌进四个人嘴里,半个时辰后,四个人开始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四人诧异道:“怪事,我们怎么还没扯开嘴喝,就倒了啰?”
青青笑道:“都怪我们店小二没有交待清楚。你们初来小镇,不知我这酒楼里酒的劲道。这酒与众不同,有个名号叫‘两指醉英雄’,需慢慢喝,一口只能喝半指,最多也就只能喝上三口。你们不知深浅,像往常一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哪里就能够支撑得住?”
四人听了,面面相觑,青青继续说道:“这酒是不能再喝了,我亲手给你们做一道我们天仙配酒楼的镇楼菜一一东安子鸡,怎么样?稍等片刻。”
没过多久,青青端来一个大盘子,放在桌子正中,香气扑鼻,红白黄绿四色相间,鲜艳异常。
四个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嘴角处流涎,拿起箸子尝了尝,只觉得鲜嫩无比,三下五除二就将盘子吃了个精光。
意犹未尽,四人又连点了三份,依旧吃个干净。原来这东安子鸡不同别的菜,选用的是嫩母鸡,肉质鲜嫩,再加葱、姜、蒜以及当地的朝天椒与鸡块大油热炒,然后加盐、酒和醋焖烧,淋上麻油后就可以出锅了。吃在嘴里,酸、辣、鲜、嫩,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这朝天椒成熟后红彤彤的,是辣椒中的极品,极辣,与葱姜蒜都是辛辣之物,而湘菜最大的特色就是辣,楚人癖辣与当地气候有关。
洞庭湖之南温暖潮湿,有“卑湿之地”的称呼,而吃辣可以提热、开胃、去湿、驱风,久而久之,湖南人就形成了食辣的习惯。
目送四人远去,青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冷风问道:“那甘草汁真的能够解酒么?”
青青用手轻轻地拍着冷风的肩,笑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实在、太善良了!”
三天后,恭温良来天鲜配酒楼找到青青,将青青拉到一旁小声说道:“青青姑娘,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青青笑道:“什么事情,要这么神气兮兮的,温良姐?”
“本来腊月初九,我小叔子乔迁之席预订八十桌,后来又改了。”
“哦,是这个,没关系,你们是改日子,还是桌席数,还是酒菜……”
“我说的不是这个。”王夫人摆摆手说道。
“那你说的是什么?”
“实在不好意思,本来王贵妃省亲是定在你们天鲜楼,可是不知是那个好事者说了什么话,传到上面去了。皇上下懿旨,说还是去年的金鑫楼好,我也没办法。”王夫人苦笑道,一脸无辜状。
青青听后,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噘起嘴巴,一言不语。
恭温良劝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只是这个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没事,不过就是一张契约罢了。”青青故作轻松地说道。
原来,两个多月前,青青与原来的悦来酒楼的店家香兰签了一份契约,青青用一个祖母绿作为抵押,换悦来酒楼三个月的营生:如果悦来酒楼扭亏为盈,那三个月后,香兰归还祖母绿;如果依旧亏损,那这个祖母绿就归香兰了。
为了这次王贵妃归省,青青这些天耗费心思,添加古玩花灯,重新设置;学习礼仪,一步一趋;请聘戏班,操曲演绎……这些开销花了不少银子,突听得一声取消了,那滋味就是旁观者看了也难受。
不过,青青不后悔,一个祖母绿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在她的心里,青青真正在乎的不是这个。
想到这里,青青大笑起来。笑得旁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恭温良摇摇头,叹息着离开。
临到离别的时候,冷风将一柄短木剑赠给云霄,嘱咐道:“学艺最怕一曝十寒,只要有恒心,没有什么是不能够精通的。”
云霄接过木剑,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后,冷风吹一声口哨,远处一红一白两匹马正低着头,锁颈交欢,听到哨声,两匹马同时抬起头,扬蹄奔腾而来。蹄落尘起,蹄声渐远,直至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