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
牺牲一点睡眠时间来码几个字，我现在特别缺觉，可惜没高三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精气神。可是我想起了2030，一朵奇葩，一个现在四处流浪的中年人。所以，写写吧。
他本意并不打算在而立之年漂泊流浪，20多岁的时候，他和大部分人一样淹没在人群里为生存而奋斗，也会偶尔在夜里想起来曾经的理想。他说这都是夜晚最清醒的时候会想的问题，睡醒了迷糊糊的工作就从来不会想起，所以人们在白天很少讨论人生理想。
他比我大了几岁，我们认识的很迷糊，这是我的问题。很多人的关系往前翻看的时候，我根本想不起来是如何相识的。所以对于2030，我只记得一个下雨天，我搭他的车去的地铁站。车子也不是他的车，那会我们都算新人，有一个老员工聚餐的时候喝了点酒，准备把车子托付给我但我没驾照，2030当时坐我边上。所以那晚我俩开着别人的车在深夜的公路上安静的听着电台，小雨淅淅，玻璃老是打满雾气。
我问2030，你能看清前面的路吗？他说看不清，但是找不到除雾在哪里。我说我找一下，你看路别紧张。
结果我也没找到，坑爹的是车没多久就没油了。2030气的直拍方向盘，说开车还喝个屁的酒，都他妈的套路。我说别骂了，找个地方加点油吧。
小雨绵绵，我们换着推了一会实在扛不住了，2030说我们走吧，我说去哪？他说回家啊，我说那车呢？我们各自深深的凝视了对方一眼，就打了车各自回了家。第二早老员工一早到公司喜滋滋的问我们车好开吗？我说挺好的。2030说动力十足，一脚油门下去推背感很强，说的老员工笑开了花。接着2030说可惜了，刚出公司没油了，也推不动，就放那了。我记得那天他俩像复读机一样从你妈吵到你他妈，2030故意慢拍的状态让人无处下手。从那之后我俩再也没开到过车，自讨没趣的人都捉弄别人去了。
抱团是人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被迫做出的选择，我和2030就是这样。他的性格不适合抱团，文艺青年，行为怪异，不好相处，有时候懒散的要死，有时候又过分的追求精益求精。我问他，你这么“讨巧”的性格还真好，因为这脾性被人打过没？他哈哈大笑，随即安静下来，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刚开始我抱他比较紧，后来他抱的我比较紧。因为我熟悉了环境之后就很容易交到朋友，但是他不被打就已经很好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毫不吝啬的过度消费我的耐心。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这么一个比我大的弟弟一样的人活在我身边。那会虽然我们都算新人，但是2030业务能力没的说，所以我工作上经常被他照顾，因此难免会请他吃饭喝酒，次数多了，我们也就慢慢的熟悉起来。
2030经常问我一个问题，他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言行举止音容笑貌看起来老气横秋的。我说去你妈的音容笑貌是形容我的词吗。不过说实话我们在一起确实是他看起来更小一点，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的心理年龄更小。因为他经常半夜给我打电话，我这边睡得稀里糊涂的时候一通电话就能甩过来，通了他就哭，稀里哗啦的哭，说做梦想起来他的初恋了。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有这个臭毛病，还一本正经的安慰他红颜多祸水，离开一滩是一滩。结果在他想他女友的无数个夜晚，我都让他好好想一想他的妈妈，我说你的父母，现在正在熟睡，你忍心打扰吗？他说我不舍得啊，不过这个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啊？我说你的初恋女友，现在或许已经为人父母了，你就别老把人放心上了，让人好好过日子去吧。其实2030的初恋只有三个星期，他当初花了三个星期死皮赖脸的把别人追到手，结果第二天就和人家分手了。2030没说为什么，我也是实在不想知道他感情的破事，和他认识以后我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凡事都不是那么想刨根问底了，因为挖出来的可能是坨屎。
2030也不是没有优点，他20多岁的时候就自己开公司了。据说（据他说）当时都把公司规划写到收购阿里巴巴的程度了，结果有一天早晨醒来觉得开公司真他妈无聊，就在群里发了公司解散的消息。这段他当时说完承包了我半个月的笑点，我说谁他妈去你们公司上班真的是倒了血霉。我本以为20多岁的2030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热乎劲过去了就算了，结果他没多久就又开了一家公司，拿着上一家公司赚到的钱，专门给人介绍对象。我说你可别吹了，自己找对象都费劲还给别人做红娘，结果他说是的，上了道才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后来把公司卖给一个专门做婚介的网站。有时候听到一些类似的牛逼，我就让他别说了，我会抽根烟平复一下心情，因为我怕待会我控制不住动手揍他。2030说他最大的理想就是20岁把自己理想给实现了，30岁了去流浪。我说你拉倒了，这已经快30了，理想实现了吗？现在看看你能流去哪？公司还是家？他说你这么一说，倒是要好好想想，这份工作该是找错了。没多久他就辞了职，我听到他发来的消息下巴都快都快掉了。他说去深圳了，我说你真是个傻子。不过我当时突然觉得自己好羡慕这个傻子。临走那天下着雨，我想着早点下班回去喝一杯叙一叙，结果人家潇潇洒洒的带了个旅行箱就启程了，留下一房间的被子衣服鞋子日用品等我扔，最后把吃饭的电脑和摄像机也送了我。我原本以为这是我俩最后的交集，没曾想他后来又联系了我。
联系别人这种事情让他来办必须的还是晚上，我有时候为了他晚上手机不得不开飞行模式，后来有几次没接到公司的消息被上司教育了几次就不得不隔三差五接到他的骚扰电话。我有几次睡得迷迷糊糊的接到他的电话气的眼都不想睁的骂了他五分钟就挂了电话。不过效果不大，没多久的一晚上，他说他又来我工作的城市了，约我晚上去吃个宵夜，我那天异地的女票难得来一趟，她接完电话然后拿着手机质问我是不是同性恋，我说你真行，我要是同性恋哪还有你。安抚了半天，腰酸背痛的我穿上衣服去他说的那个夜市摊。他早早就到了那边，不过他点了一堆东西一点都没吃，看到我来了赶忙让老板热一热。凌晨一点多的南京，走路带出来的风都冷的让人抖一抖。我们就这样像电视剧里地下党接头一样面对面坐着，我说别费事了有什么话说吧，我明天还得上班。他说他去深圳工作后发现，还是我们这里好，准备回来。我说挺好啊，那就回来吧。他说回来不想上班，我说那你可以去捡破烂啊。2030不抽烟，他问我要了一支，窸窸窣窣的点上，说又想开公司了。我说那就开吧，钱不够是吗？我这没有，哈哈哈。他说有钱，就是不知道干什么公司，我问他喜欢什么？他说喜欢拍照，我说那开个影楼。我看他想的还挺认真，我说你兜里有多少啊值得你这么去思考。他手机钱包打开让我看了下余额，我差点把桌子给掀了。我说你去深圳卖屁股去了赚了这么多钱？我突然就觉得没有话和他可讲，我问2030，你是不是富二代？或者是真人秀里的鱼饵？我这里没有什么料给你。2030说你只看到了我现在这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这辈子最不想回忆的时候。20多岁的2030，除了高出同龄人的金钱嗅觉，还有尝过很多人都没尝过的辛酸。他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我吃着串说你讲。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在家里做错了事被妈妈数落了两句，一气之下跑出家门，打算离家出走。结果天黑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很饿却没有带钱出门。”我听到这里立马来了个打断，我说你消停点，我半夜出来不是喝鸡汤来的，挑点重说。他说你别急啊，这个故事要慢慢的听才有感觉。“这个时候她来到一个馄饨摊，眼巴巴的看着锅里的馄饨流口水，馄饨摊的老板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看到这个小姑娘站了很久，于是招手让她过来，给她盛了碗小馄饨，女孩吃的时候眼泪唰唰的往下掉。”听到这里我又打断了他，我说这个女孩是不是说阿姨你对我真好，然后这个阿姨说我才给了你一碗馄饨你就觉得我好，你妈妈天天做饭给你吃你怎么还能忘记这份亲情呢是不是
？2030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他妈一口老血差点喷他脸上，我说上一次我听到这段子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2030说那你这小学上的时间够长的啊。我推了他一下，说点正经的，绕了半天到底想说啥。2030问刚刚说到哪里了，我说你妈妈给你做了一辈子饭，他说哦哦，说这个故事的摊主的儿子看见了这一幕，对摊主说，妈妈，我也想吃一碗，结果他妈在女孩走了以后对小男孩说你看妈妈今晚到现在一直没有停手，妈妈忙来忙去的，你怎么不知道过来帮帮忙，这么不懂事呢。我说这怎么可能呢，这还是亲妈吗？你别瞎意淫了。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绕了半天其实就是想说，卖猪肉的家庭吃不起猪肉，越穷的孩子越渴望财富。同样的一碗馄饨，待遇差别咋就这么大呢。我说2030，你在深圳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他说去了深圳就和着了魔一样的失眠，加班的时候突然就会觉得，这他妈是在干嘛？我到底在做什么？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半夜的时候拿个椅子坐在阳台上，也不开灯，就这么抽着烟看着外面的树、别人家的窗台，听听远处行车声音。我看着2030，我说不行就回来呗，那地方也不是谁一努下力就能被看见，沙子多的时候金子未必就能被发现，你能熬多久？你有多少时间可以花在这里，何必呢。
那晚俩人糊里糊涂的聊了天南海北，从工作聊到爱好，聊到房价聊到国家大事，快结束的时候，他说你现在才20多岁，有的是机会。我苦笑，我说我钱包里的数也就是你那一个零头，你和我现在这样阶段说这样的话，我是听不进去的。他笑了笑，说本来回来想和你合伙整个公司，现在觉得你魄力不够。我说得亏我现在让你有这种感觉，不然我不得掉你这投资人套里去，哈哈哈。那晚之后，2030又回了深圳。
我们差不多大概有半年多没联系，期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偶尔能看见他发发回老家的朋友圈，家里荒废的老房子，家里的土路和一堆他自己都不知道关系的亲戚家结婚生孩子的事，他说窝在家里的墙根晒太阳会让人产生幻觉，看着太阳光晕和沾满阳光的红砖上上的异彩，会突然觉得时间静止，觉得这辈子自己就没出过这个村子，屋里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地里有麦子等着收。我偶尔会在下面评论，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以考虑考虑找个对象过过小日子。结果没多久这样的评论就会连同他那条朋友圈一起被删了，没多久又重新发了一条，我就不再评论，觉得可能有些事情是他比较避讳的。
上次夜宵的半年后，他打了电话给我，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说还行啊，有什么事吗？他说找了女朋友，改天出来聚聚介绍我认识认识。这通电话过了没多久，他俩就来了南京。这次2030说不走了，准备在这里安家。他身边的女生叫小花，白白净净，个子高高人瘦瘦的，吃饭的间隙我拉2030到男厕，我说这姑娘不错啊，你怎么认识的？2030说他俩在一起快两个月了，上次回老家的时候，老家的火车上认识的。小花比2030小五岁，和我差不多大，在南京工作，一个普通的小职员，也算个小白领。我说人姑娘怎么会看上你这老男人，2030说，哎，兄弟我和你讲。你这样的年纪，要啥没啥才没姑娘看得上，你还以为你在学校里，姑娘们心思还那么单纯？我呵呵冷笑了一下。那个月我除了上班就是陪他们在南京看房子，看完我心都冷了，算是给我扎根的想法泼了一盆冷水。同样被泼的还有2030，他说妈的怎么需要这么多钱，不过人家没过多久就把房买了，小花一听一个月还六千的房贷，委婉的和2030分了手。我知道之后一脸吃惊，我说现在姑娘要求都这么高了啊？有房还不行还得没房贷那种的？结果2030房子买了没多久，房价就蹭蹭的往上涨，我看着真是着急啊，不过后来想想，反正我还是买不起着急个屁啊心里就稍微舒坦了一点。
小花后来又来找过我，说能不能联系到2030，我说最近不怎么联系，你找他有事吗？她说不是她找，是另外一个女生。我一头雾水，我说你们还带组团来忽悠人的吗？小花说你别误会，她和2030就是通过这个1993认识的，2030应该是在和1993赌气呢。我说你们的破事我真没心情搭理，后来1993联系我，问我知不知道2030把房子卖了这事，我说他那边贷款不是没还完吗？怎么这么想一出是一出啊？她说2030不仅跟个孩子一样，而且过分偏执了，当初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分了手。她听说2030把房子卖了，想问问是不是家里出了状况了。我说你既然这么关心他，为什么不自己问？这边回完那边我就打了电话给2030，我说你在哪呢？他说在家。我心里一咯噔，我说回家干嘛？他说你有事吗？我就如实说了1993找我的事，他说你不用管，这个事情他自己处理。我说你处理吧，家里还好吧？嗯，没什么事就先挂了。这通电话打完我很后悔，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他朋友了，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很知心，有的时候却又什么都不知道。
2030母亲当年去世的时候，他一无所有，把能借钱的关系借了个遍，结果还是在医院里看着妈妈最后痛苦的离去。这次他父亲进医院，他直接把房子卖了，直到后来他父亲把他拉到边上，说别乱花钱了，又遭罪。他说同样的事，有钱没钱都一样。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我本来想说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还算朋友吗？结果发现告诉我其实也没有用。1993的事情，他没有和我讲，我也没有问。直到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1993是他的前女友，她们大学认识，毕业后1993去了深圳。他俩之间的故事曲折离奇，我听完也是声泪俱下笑的腰疼。
2030说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出来吃宵夜，我和你讲的那个卖馄饨的事情吗？我说记得啊，那个妈妈好现实啊，儿子想吃碗馄饨都不给。他说其实这算什么现实，最现实的是小女孩眼巴巴的看着馄饨摊的时候，那个摊主根本不理会她。我看着他，其实没太听懂。2030说，他不想被金钱奴役，如果必须得有这个过程，那也不能是一辈子，像他的父辈，临了临了还在想着走就走了，不能让他接下来负债累累的过日子。我说这是人之常情，你父母也是为你着想，你要这么想就太偏执了。他说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悲吗？我说人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没说完，他就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就没再说。他说那天给你看我账户时候，从你的眼里我看到了我20多岁的样子，我那个时候看到钱也是两眼发光，看到名人财富榜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现在就拥有这么多的财富，那人生就太他妈的完美了。不过他话锋一转，拍了拍我肩膀。说这些话呢，也就是20多岁的时候可以这么说说，别人听到了会说你年少轻狂。过了30岁还在说这些的人，要么已经功成名就，要么就是牢骚满腹混吃等死。
夏天的时候1993向2030求了婚，他们之间故事太长，讲起来得另起炉灶。不过我也看不懂这两个人，明明都偏执的要命。却说对方偏执。度蜜月的时候给我发照片，大海蓝天，结果回来我去接了两次机。两人因为一个屁大的事还分两趟航班各自回来，我也是服了。按常理来讲，2030这就是个不负责的男人，发到微博上就该被口诛笔伐。结果1993却和着了魔一样，两人爱的死去活来的。
2030不多久就又开了个公司，我说怎么觉得你开公司比吃饭还简单。他说简单个屁，一共就他妈的五六个员工，出去都别说我开公司。所以他在名片上印了2030，某某工作室。然后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的跑业务，员工一看老板都这么狠的跑业务，谁还敢坐办公室？所以我去了他们公司两次，除了前台一个美女，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我打电话给2030，我打趣的说老板还要亲自下基层啊。他说别提了，今年生意太他妈难做了。
今年2030就三十了，也是我能联系上最少的一年。异常的拼命，以前在我面前轻巧来钱的2030似乎不见了。他生日那天我发微信给他，我说哥你今天三十了，该去流浪了。他说我早他妈的流浪了。我说什么意思？他问我周围三十多岁的人都什么状态的？我说就像你一样，感觉比小伙子都有拼劲。他又问我那你觉得他们拼的有意思吗？我说是啊，他们一个月好多钱呢，年底还有奖金。他听完笑了笑，说这个事情确实不应该问你，你还太天真了。等你30岁还一事无成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流浪是什么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