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9月的清风还带着些暑假的狂热温度，木子背着新购置的天蓝色书包，扎着两个麻花辫儿，欢快地蹦哒着轻盈的脚步，飘动洁白的裙摆，兴奋而又紧张地往学校而去。这是木子升高中的第一天，新奇、欢快又充满期待。

踏进校园，纯白的的衬衫短袖配上帅气的黑色长裤，师哥师姐们正穿梭在这绿树围绕的学校走道。像团团绵绵白云，踏着黑夜飘飘，浮动，前进。这是木子最喜欢的黑白搭配，像范玮琪所唱：“谁说不能黑白配，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够如此的绝对。”充满着无限可能的勇敢与自信。

寻到自己的教室，选个位置坐下来。木子开始与新同学们融入新奇而有趣的自我介绍中，很快便敲定下一起牵手上厕所的女伴。两个姑娘手挽手，有说有笑，你等等我，我等等你。在这简单干净的年纪，一起相约上厕所便是友谊最权威的见证。

陆陆续续有同学来到教室，这时，一个黑黑瘦瘦，一边嘴角上扬，便露出坏坏笑容的男生坐在了木子的后面。他笑起来痞痞的，看着却很温柔。他叫阿毛，就是日后与木子千丝万缕的阿毛。

02

青葱岁月里的木子和阿毛，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友情，什么是爱情。今天相约一起放学回家，明天带着自己喜爱的零食彼此分享。

遇见你便是笑，未见你身影便是盼。木子幻想过无数个上学路上与阿毛偶遇的场景，他迎面而来，在十字路口撞个满怀，然后抬头四目相对，哦，原来是你啊，真巧，真好。

青葱岁月里的感情又是饱满而充盈的，只要一句话，便能将这看似平稳的小火山引爆喷发。

那是一个圣诞节，祝福卡片塞满抽屉的幸福日子。

放学后，阿毛约木子在天台上见面。木子揣着早早便准备好、精心挑选、酝酿一夜贺词的圣诞卡片，紧张且欣喜。小手在红色手套的保护下，冒出了紧张的冷汗，阿毛会送我卡片吗？阿毛看到卡片会高兴吗？圣诞节飘起毛毛小雨，木子一边遐想一边不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到了天台，木子看到了阿毛在雨中，静静地望着校园，正在等她。木子轻轻地喊了一声阿毛，缓缓朝他走去，娇嫩的脸蛋不知是被风吹过抑或是娇羞使然，泛起淡淡红晕，却像是扑打了妈妈的腮红。

阿毛看到木子，露出了熟悉的笑，轻轻说道：“你扎两个小辫子真好看，跟我第一次遇见你一样。”

木子娇羞地低下了头，难以掩盖满面笑容。微微小雨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脸上、身上，伴着微笑、伴着温暖，并没有给这寒冷的冬季带来凉意。热乎的情谊，能把阴雨天过成艳阳高照。

阿毛停顿了一会，欲言又止，双唇不时抿动。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小火山，一下喷发而出：“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木子征住了。

03

第一次遇见表白，即使你是我日夜期盼，天天守望的太阳，在这爱情是禁果的年纪，却是不知所措并茫然的。

木子愣愣地听着，她感觉到左胸膛有个爆跳的小球，她听见时钟的秒针一步一步走动的声音。不，她其实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世界静止了。

阿毛看着呆呆的木子，左边嘴角上扬，笑了。伸出手，指尖在木子娇嫩的脸上落下，轻轻地，温柔的：“你的脸都被冻红了，像个红苹果，真可爱！”

就这样，没有海誓山盟，没有甜蜜诺言，没有时间反应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们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在一起了。

04

真正在一起后的木子，才发现，阿毛是这样一个酷酷的，带她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路标。

喝酒撸串和朋友天上地下吹牛调侃是阿毛放学后最常做的事。一待能聊上几小时，烤串一盘一盘地上，啤酒一瓶一瓶地开，彷佛周围的一切都在随着时光流逝，只有酒桌上的他们，被时间定格，欢乐，忘记了一切。

现在，阿毛带着木子，和他的朋友一起，倍儿有面子。酒桌上多了木子，多了一道绚丽的色彩。

在阿毛的影响下，木子学会了喝酒。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在酒圈里混得游刃有余。谈天说地、玩笑游戏，木子都得心应手。阿毛的朋友最后都成了木子的酒友，她最疯狂的时候可以喝掉一箱啤酒，阿毛也吃惊不已。

木子像找到了另一个自己，毫无顾忌，释放了所有天性。就像脱缰的野马，自由自在地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奔腾。蓝天近在咫尺，白云触手可及，一切都是那么无所束缚，无所阻拦，自由而翱翔。

木子开始晚归，开始回家前拼命漱口嚼口香糖去酒气的日子，开始和爸妈不断吵架不断有矛盾的日子。开始了一段不像木子的木子生活。

05

那个时候小灵通盛行，木子和阿毛彼此买了一部，方便煲电话粥联系。

一到晚上，房间灯都熄灭了，木子便偷偷躲在被窝里和阿毛传简讯。把被子裹成一团，盖在自己身上，用脚背、手肘压得严严实实。手捧小灵通，就像宝贝一样珍视。

昏黄的荧幕亮起，木子的心也就跟着亮起。迫不及待阅读短信内容，每个字词，每个标点，都透着阿毛的温度，偷笑、紧张、猜测、欣喜……少女心的悸动，回味无穷。

熟练快速地编辑文字，再阅读推敲用词，确认内容能让阿毛喜欢、挑起他的兴趣后，立即发送。然后，静静等着，充满期待。趁着空档，她重复翻阅前几条信息，心里甜出了蜜。

有一回，木子和阿毛聊得十分开心，沉醉在幸福中的木子情不自禁地钻出被窝，举着闪着亮光的小灵通左右摇摆着手臂。光亮透过窗户，正好打在了隔壁的阳台上。而此时的木子爸爸正在阳台上。

木子爸爸察觉到异样的光，探寻着木子房间而来。木子听到动静迅速反应将小灵通压在枕头下，假装熟睡的样子。

心里万马奔腾，表象却是寂静得波澜不惊。如果我们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早已被识破。

木子爸爸四处看了看，未见异样，轻轻退后，关上了房门。

木子心中大石落了地，睁开双眼，长长舒了口气，觉得紧张又有趣。一些危机、一些挑战、一些刺激，总能快速调动人们的神经，就像是一碗白粥的调味剂，触动味蕾，增加兴奋，融升情感。

06

年轻时候的我们，充盈着使不尽的感情。花一样的年纪，心中装满新奇与鬼点子。

阿毛和木子的爱恋，像春风一样温暖沁人，也像初生新叶一样生机勃勃、活力无限。年轻叛逆的日子，总会冒出有趣的想法，阿毛决定约木子凌晨两点出门一起爬山赏月去，寻找烂漫与刺激。

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平静，木子乖乖地按时上床睡觉。爸妈锁了门。

凌晨两点的闹钟一响，木子立刻清醒，摸黑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往大门挪去。

房间很黑，木子紧张得快不能呼吸。

静静地，一步一步地，学着猫咪，向大门缓缓靠近。

路过爸妈房间，传出熟睡的鼾声，这给木子增添了信心。

木子深呼吸，压低一切声响，轻轻地，再轻轻地，小心翼翼，开门，关门。

一踏出大门，木子吊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下，确认安全没有被发现后，迅速向楼下狂奔而去。

紧张，刺激。害怕，兴奋。

此刻的阿毛已经在楼下等着木子。路灯印在他的脸上，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双眼，划过他嘴角上扬，温暖而明媚。

两人有说不完的话，木子激动着讲述着自己如何逃离出来，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了，爸妈却酣睡毫无察觉，木子边说边笑，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而木子胜利得完美绝伦。阿毛静静地听着，望着木子天真的模样，宠溺地笑着。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打闹一路笑，来到了山脚下。伴着月光，开始夜爬之路。

凌晨的山边很安静。夜晚的活动早已结束，而晨练的人还没有开始。你能听见微风轻拂树叶的声音，能闻见新叶吐露生长的清香，能感受明月漫步的悠然。一切都美好得不太真实。

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一点一点靠近山尖，靠近彼此。

时间慢慢走动，俩人爬累了，便在山腰，转角小亭，作片刻休息。

俩人小声说着话，生怕打破这明月下的寂静。

今夜的月光真美。

是的，就像你一样。

木子羞涩的望向阿毛，阿毛正用挚烈的双眸望着她。两眼相遇，明眸清澈，温暖而热爱，溢满眼眶，充斥眼球。

阿毛微闭双眼，明亮而火热的双眼逐渐温柔、暗下，慢慢朝木子靠近。木子快要不能呼吸，心脏狂乱跳动，似乎马上就要蹦出嘴角。她闭上眼，感受软软的双唇，另一个体温，第一次触碰，贴在唇面，印在心窝。

清风佛面，明月皎洁。你是我最离不去的陪伴。

07

校园爱情，总是遇到各种夭折理由。很快的，木子和阿毛的事情被老师发现了。

校长约见了双方家长。

早恋是父母的天敌，影响孩子学习的一切事都该抓去枪毙。阿毛的妈妈听说后，很愤怒。这个强势的女人，当即决定要阿毛转学去外地，立刻远离这个毁了她宝贝儿子的恶魔。

校长正纠结于如何处理，这样倒好，开除了阿毛，让木子留下来改造。

08

阿毛离开的时候，木子哭了。

如果说，这世上有个最宠爱你的男人，生死不离，祸病不弃，毫无保留，毫无条件，爱你，从你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从未终止。那一定是，爸爸。

那天，木子爸爸没有责怪阿毛，没有为难木子。眼睑深邃，透着疲惫、无奈，也透着心疼、沉重，缓慢而坚定地对阿毛说：“我们家的座机永远不会变，你毕业了，想打，可以打来。”

09

阿毛走了，留下木子。

第一周，木子给阿毛寄了邮件，加急。未见回音。

第二周，木子等着。

第三周，木子等着。

第四周，木子爸爸看不下去了，与木子谈心，他问木子：阿毛联系过你吗？

木子不再等回信了，而意外也来临了。

木子第一时间告诉了闺蜜：“陪我去买验孕棒吧。”

闺蜜惊慌了，阿毛和木子的事，她一直是知情人。她曾羡慕他们充满探险的爱情，羡慕他们把这索然无味的学生生活过得五彩缤纷。而现在，她被吓到了，她无法相信，只好安慰道：“不会吧，可能只是心情影响，不会这么巧的。”

木子表情凝重，她也害怕，怪这不公的命运，为什么拆散了他们还不能停止伤害，定要毁得面目全非、深谷绝望才肯罢休。木子没有办法，只能面对，她对闺蜜说：“你不要每次都不会不会，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真的发生了就要面对。”

闺蜜没说话，她被木子的坚强、木子的勇敢，木子这让人无法接受的意外震慑了。

怀孕被证实了。

走投无路的木子选择跟父母坦白。

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视若生命，重于生命。无论什么过错，都会替你扛下来。

木子妈妈哭了，木子爸爸红了眼眶。木子，安静得像不存在。她不敢发声，不能发声。她知道自己毁了父母的期望，毁了父母在自己身上的寄托，毁了父母对女儿的骄傲。

没有想象中的暴打谩骂，没有天崩地裂的绝望。木子的爸妈，为女儿的遭遇心痛而撕裂。

在一个阳光普照的周末，木子爸妈带木子去医院做了手术。

从此，不再提起。

10

时间滴答溜走，十年过去了。木子家的电话常有响起，却从未传来阿毛的声音。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座机一直保留在那个位置，有人为它清扫擦拭，有人为它续费使用，只是响起的次数越来越少，响起，也没有那个熟悉而早已陌生的声音。

木子还没结婚，她没有为阿毛一直等待，却也没有真正想要成家，与一人白头到老。

也许相信，家里电话会响起；也许相信，那夜，便是最美的月光，永远离不去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