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的脾气和妈妈没有半分相似。妈妈是一位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说话总是带着微微的笑意，待人接物如春风一般和煦。而我是一个倔强的娃娃，问候别人都勉强，更不用说讨好老师或给客人表演节目了。
最让人伤脑筋的是我痛恨拍照。那时照相机还是个稀罕物，很多同龄人爱在镜头前摆各种姿势，其热情不下于现在攻占世界各地著名景点的中国大妈们。偏我不识相，别人热心给我照相我一点不给面子，一概拒绝。所以，我童年留下的照片是少而又少。
我曾经见过难得的一张和小朋友的合影。不记得这位可爱的小伙伴叫什么了，大概是某次和家长一起出游结识的吧。她在照片中笑得和天空一样晴朗，而我的脸上乌云密布。更有甚者，我吐出半截小舌头，愤怒地举着小拳头做抗议状。现在这位小朋友看到这张照片，肯定会怪我调皮捣蛋，破坏了她的美好回忆。
在这些寥寥可数的照片中，我和妈妈的一张合影特别珍贵。那是春天，我们一起去无锡一个著名的园林游玩，园中杜鹃花正开得灼灼耀眼。杜鹃是无锡的市花，公园里、街道旁、居民家到处栽种。它生命力旺盛，花期长，在五月份是最靓丽的一道美景。
那天也许是节日或周末，我妈妈精心打扮了我一下，给我穿上了新做的钩针小背心。勾出的一朵朵镂空小花和杜鹃一样是玫红的。看了到处盛开的杜鹃花，我的心情也由阴转晴。妈妈也穿了一件玫红的小西装领外套。虽然已经三十好几，还是美丽动人。这时一起出游的一位省报摄影记者建议给我们一起留个影。我顿时头皮发憷，但是看看妈妈，她真的非常珍惜这次出游，想留下我们这美好的时光呢！而且这位叔叔看上去好专业，器材一应俱全，我也动心了。
在杜鹃花从中，那美好的瞬间就定格在底片上了。那位叔叔冲印出来，放大裁剪，给我们寄了过来。从来不爱看照片中自己的我也看得目不转睛，更让我感动的是妈妈的微笑中流露出的对我深深的爱。
从此，我不再抗拒和妈妈一起照相，在苏州园林，在无锡太湖，在送我上大学的火车站和送我来美留学的机场，我们都留下一张张合影，像是岁月的一串串脚印。现在我定居美国近二十年，妈妈也好几次来探亲。每次春天她来时，院中的杜鹃花和无锡的一模一样，茂密繁盛。我妈妈精心照料它们，修枝、裁叶、摘除枯萎的花头，就像小时候指导我学业，培养我性格，让我无忧无虑地自由成长。
每年母亲节，我都要将这张杜鹃花中的母女合影放在脸谱网站上。无数人点赞，有位好友评论说：“那时候的美是自然的，没有经过人工修饰。”我唯一的遗憾是我在照片中还是那么严肃，皱着眉头，看上去不情不愿的。如果真的能够穿越，我一定要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再次在杜鹃花下依偎着年轻的妈妈，展开最灿烂的笑容--因为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呀！
